楊父還罵了不少難聽的話,由於距離太遠了,也聽不清他罵了什麼。
夜色四合,弦月高掛,星星顯得特別亮。家家戶戶都沒入睡,暖暖的光芒很是溫馨。
楊曦揹著書包,看到那些光芒,露出歆羨的眼神,只是那些似乎不屬於自己,他苦笑一聲,隱沒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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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皮帶炒肉絲沒有來臨,楊曦本該謝天謝地了。可是那一句“以後給人家舔屁股都沒人要”卻像爆炸後的核彈,威力遠遠不止於爆炸的一瞬間,爆炸後產生的輻射讓整個身心都畸形,似乎永遠也恢復不過來。
楊曦家後面的那排房子幾乎沒有人住,過道里一片黑暗,涼意像一盆冷水,從頭上傾倒而下,冷得人快要窒息。
“給人家舔屁股都沒人要。”楊曦把這句話反覆倒嚼,我真的那麼沒用嗎,這話也太傷人了吧。楊曦的憤怒使自己的鼻孔都大了一圈,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粗重的氣體在鼻竇中吞吐不定。
楊曦的牙齒緊咬著,鬢角下的臉頰鼓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的右手緊緊捏住左手手腕,指甲都快陷進肉裡了,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痛。
不,有一天我要證明給你看,你所說的是錯的,我會超越很多人,我要讓你知道自己有眼無珠,我要讓你有一天後悔你對我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想到這裡,楊曦在這浩瀚無邊夜色中感覺自己的眼角溼潤了,緊捏的拳頭一拳重重地打在又硬又冷的磚牆上,是什麼可以無視那種疼痛和寒冷,或許就是那句在武俠愛情劇裡重複了很多遍的話——還有什麼樣的寒冷和疼痛比心上的寒冷和疼痛還要難以忍受呢。
楊曦蹲在牆邊,四周靜得像隔音室,使得寒冷更加徹裡徹外。全身上下唯一一個還殘留著溫度的地方就是書包壓著的背後,就跟人間的最後一片淨土一樣。
楊曦擤了一下清鼻子,然後站起來,莫名其妙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正好扇在淤青上面,舊痛未去,新痛又疊加在了原來的痛上,而疊加之後又衍生出各色各樣的心理創傷,就像劉邦兩次被人射中了同一個地方後不久就與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楊曦仰望著星空,是空落落的孤寂,什麼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自己就是一個被拋棄在生命死角里的人。
哼。多麼可悲的老爸,對心靈實行獨裁統治,一定會使肉身走向死衚衕吧。
多悲慘的兒子,無法掌握命運的舵,在無情的風浪中掀翻到深不見底的海里,迅速地往下沉,一點一點接近死亡,而岸邊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那海岸已經沒有了意義。
小時候也有過幸福溫馨的畫面,那時候楊曦是班裡的一枝獨秀,每次考試都高居第一,別的同學望塵莫及,每次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都邀請楊父發表演講,說一些如何教育孩子的問題,家長會結束的時候,楊父總是會買很多零食給楊曦。那個時候,無論從哪個層面看,楊曦都是一個包裝了很多層光圈的禮品,散發著光芒,成了父母引以為榮的雛兒。
可是不知道從哪一天哪一刻開始,楊曦變得有些叛逆,不想聽長篇大論的道理,不聽爸爸不要看閒書的勸告,不情願聽媽媽的使喚,不願意遵從爸爸“快去,給我把他叫來”的命令,更惱火的是楊曦不能有一絲半點兒的隱私,哪怕是頭上長了顆青春痘都得完全公開化。
說實話,楊曦小的時候膽子很大,他敢和夥伴們一起從三米高的平房上跳到下面的稻草堆上,他在老家的時候八九歲就敢爬到六七米高的櫻桃樹上摘櫻桃吃,從前他打起架來從來不服輸。
而如今,楊曦這個禮品外面的包裝紙都被揭掉,留下赤條條的身體,過著學習狂的生活,目光不像小時候那麼炯炯有神了,做起事來不像以前那麼大大咧咧大刀闊斧了。取而代之的是畏首畏尾呆頭戇腦,和女生講個話就臉紅,在講臺上發表個演講就兩腿打顫。
從小到大的故事被楊曦用記憶這根繩子把一個個如電影一般的片段串聯了起來,那些作古的場面都帶了那麼一點兒悲涼的色調,即使是遙遠的的逝去的幸福都像是帶了反襯的意味,和現在的悲傷進行著無休止的對比,把慘絕人寰的現實對比得更加慘不忍睹。
我已經被世界遺棄了,等待著我的只有無邊的黑暗,楊曦在腦海裡說著這句話。
黑暗是個摸不著的夥伴,卻是個很靠得住依託,你所有的傷心、自卑和軟弱都可以表現出來,哪怕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如,別人看不見,自然也不會來恥笑你。無邊的遮羞布,也許這就是黑夜存在的意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