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才剛從長春宮離開,整個宮裡的氣息都壓抑凝重,宮女們的腳步也都放得很輕。
那些跪在地上的太醫如臨大敵,不停地翻看著手中的醫書,有好些人已幾夜未眠,但跟項上人頭相比,少睡兩回覺,顯然不算什麼要緊事。
直到秦香絮進門,厚重壓抑的空氣才重新流動起來,太醫們低頭朝她行禮,秦香絮沒讓他們起身,因為父皇命令他們在治好母後前要一直跪著。
秦香絮坐在床畔,看著母後昏迷的面容,終於體會到當初她在獵場受傷時,母後心中感受。
但她幹著急也沒有用,只能盼著沈鶴知能盡早找到令狐率。
沈鶴知辦事的效率很高,不到午時,令狐率就被帶到了長春宮。
他揹著藥箱,滿頭大汗地正欲行禮,秦香絮免了他的禮,只叫他趕緊替姚文心診斷病情。
令狐率連忙稱是,開始替姚文心把脈,等把脈結束,他竟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秦香絮見令狐率面色凝重,不禁蹙眉,原本落下的心也跟著高懸起來,擔憂問道:“母後的身子可是......”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也不想說。
令狐率看她緊張,面上的凝重之色立馬褪去,笑著撫了兩下山羊鬍子,解釋道:“皇後娘娘的身子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在救治一事上要花些苦功夫罷了,老夫方才只是在沉思治法,未料到竟讓公主憂慮了。”
聽了他這話,秦香絮總算是能鬆口氣,問道:“那要怎麼治?”
令狐率笑得有些為難:“治療之法,怕是不能與公主講,除此之外,小人治療之時,還要請公主將長春宮內所有人都屏退,如此,小人方可開始醫治皇後娘娘。”
秦香絮猜測令狐率能成為醫聖,那他的祖祖輩輩必定也是學醫之人,這些醫門大家靠祖傳的技藝吃飯,當然不可能隨意地叫旁人看去,更何況在一旁看的還不是普通人,是太醫院的一眾太醫。
秦香絮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說的這些,我會替你辦成的,你就專心為我母後醫治吧。”
令狐率含笑拱手:“小人謝過公主恩典。”
也是多虧了令狐率這個要求,那些長久跪在地上的太醫,才終於有了起身的機會,互相攙扶著走出長春宮的大門。
秦香絮帶著藍玉雙兒,把那些太監宮女也領走,至此,長春宮徹底安靜下來,只餘下令狐率跟姚文心兩人。
等人都走盡了,令狐率不急著看病了,反倒是將藥箱隨手在桌子上一放,跪在地面,朝床所在的方向道:“小人雖不知道娘娘此舉是為何,但還是要鬥膽說一句,娘娘的身體虧空至極,經不起您這般折騰了。”
“公主喚小人過來,是為皇後娘娘治病,可娘娘自己不願好,小人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無能為力啊。”
他此番話說完,原本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姚文心,竟是悠悠地睜開眼,緩慢地坐起來,看著他微笑道:“醫聖之名,倒是不虛。”
令狐率姿態放得很低:“娘娘,您的身子經不起您這樣——”
姚文心打斷他的話,“本宮的身體,本宮知道,你開藥吧,從今日起,本宮會好好養病的。”
這些天她久病不愈,不是因為太醫院的太醫醫術不精,而是她每夜都用冷水沐浴造成的。
她每次叫宮女送來熱水,都待冷了才用,一來二去,身子自然不可能好。
令狐率欠了欠身子,“小人明白。”
姚文心含笑看著他:“當真明白嗎?”
從來溫聲細語的人,真端起皇後的威勢,語氣中的淩厲讓人顫慄。
令狐率的山羊鬍子抖了兩下,道:“娘娘是體虛虧損過重,這才久病不愈,小的當然明白。”
姚文心輕輕地“嗯”了一聲,說:“你下去吧。”
令狐率嚥了咽口水,弓著身子往後退。
一直到他退出去為止,姚文心都沒給他一個多餘的眼神,她只是垂眸,看著自己瘦弱的手,然後輕輕地握緊。
這麼多年來,她給李佩蘭的容忍已經夠多,不知道這回,對方會給她演一出怎樣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