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可是你這裡......
殘日一點點沉下去, 天很快黑了個徹底。
夜霧又厚又冷,如浪似的轟然而降,致使萬事萬物都籠在蕭條的滴墨夜色中, 京城內一片暗沉,酒肆斜掛著的幟招展,像是行兇的惡鬼,無端叫人脊背生起股寒意。
冷月高高地懸掛在天幕, 散著瑩瑩的霜華, 照亮灰黑的簷角。簷角早在歲月侵蝕下變得斑駁, 連帶著簷下的燈籠, 也被悽怨的風颳得虛幻起來。
路上行人寥寥, 四周空寂。
這時, 忽然傳來道噠噠噠的腳步, 一道被燈籠拉得瘦長的身影出現在路上。
“魏大人——”
昏暗的夜色裡,突兀地出現了一個溫軟的女聲。
魏方海停下步子, 朝眼前人施了一禮,唇邊含笑,態度十足的恭敬:“臣,見過合陽公主。”
“能在這裡遇上大人, 實在是緣分, ”秦香絮眼睛彎出弧度,她在雙兒的攙扶下,儀態萬千地走近,狀似無意地關懷道:“不過都這麼晚了,大人不在府裡好好待著,是打算去哪兒啊?”
魏方海頓了頓,隨後長嘆口氣, 神情複雜地道:“內人身子不適,臣便想著替她去藥鋪抓些養身子用的藥回來,沒想到會半路驚擾公主,實在是臣之罪過。”
“哦,大人是要替夫人拿藥啊,”秦香絮問:“這樣的小事,何至於大人親自出馬,吩咐府裡的下人不就好了?”
魏方海抹了把臉,黯然神傷道:“下人做事當然是方便,但內人的病實在複雜,下人口述大抵說不完全,臣放心不下,加之想著趁拿藥的機會,再多問問大夫兩句,看她這病症能不能有個治法,這才夜半出門。”
秦香絮盯著他,眼睛彎成月牙狀:“大人待夫人還真是一往情深呢。”
“哪裡哪裡,公主言過了。”從來憨厚老實的人,聽完她的話,面上竟開始有些泛紅。
“大人一言一行本公主都看在眼裡,是不是言過,本宮自然是知道,”秦香絮說著視線下滑,落到魏方海空空如也的雙手,驚訝地問道:“哎呀,大人莫不是走得匆忙,忘記拿藥了?”
魏方海慢半拍地看向他的手,沉默會兒,笑說:“臣還未去藥鋪呢,路上遇事兒耽擱了。”
秦香絮道:“能阻著大人的事兒,必定不小,本公主想著為父皇分憂,總不知該做什麼,這會兒遇上大人真是太巧了,不如您就將事情說出,讓本宮想個解決的法子?”
“沒什麼大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瑣碎罷了。”魏方海委婉地拒絕她的好意。
“公主您也知道,國庫失竊之事雖已結案,但暴露了好些陳年舊痾,這些東西都成堆地擺在官署,亟待微臣處理,所以臣去拿藥的路上,就順路去官署看了眼。”
魏方海說著躬下身子,“臣事務繁忙,又還要替夫人抓藥,就不再多叨擾公主,先行告退了。”
秦香絮冷嗤聲:“是去官署,還是去國庫,大人心裡應該比我清楚。”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成功讓魏方海的身子僵住,但他很快回神,抬頭,滿臉疑惑地看著她:“公主此話何意,臣怎麼聽不明白。”
秦香絮搖搖頭,喟然道:“封條後面的鹿膠,我派人仔細比對過色澤,時間最久的,約莫有三四年了,也就是說,賊人是從幾年前就開始偷盜國庫,一直至今日。”
她說著微微俯身,看著面前長得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大人您說說看,這些年來一直有機會出入國庫的,除了您,還能有誰呢?”
魏方海一凜,語調滿是驚慌:“單憑鹿膠的顏色能斷定什麼,許是熬膠的宮人一時不小心差了火候,致使鹿膠顏色變動呢。公主若僅憑區區鹿膠,就要定臣的罪,臣可實在是冤枉啊!”
“且除了臣,臣搬運銀箱的下屬這些年不也一直在進出國庫,難不成,公主要認為他們也有罪嗎?”
他說著說著,為自己跟下屬不平起來,渾濁的老眼裡湧現淚花,聲音哽咽:
“臣為皇上做事多年,誠然沒有讜言善策的本事,但也是為國家大業蹇蹇一心,夙興夜寐之人,臣為國家鞠躬盡瘁,公主怎能隨意汙衊?!”
秦香絮挑了挑眉:“大人這話說得有些過急了,是不是汙衊,等大人聽完我接下來的話再行判斷,也不遲啊。”
她以同情的口吻說道:“從前只聽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卻不料原來有朝一日,謹慎也會害了人。”
秦香絮看著魏方海,緩緩道:“大人的那些手下,據我所知,沒有幾個是一直放在身邊用的吧?您不總是過兩三月,就將手底下的人換血似的一換整批嗎?”
魏方海的哭聲收斂了些,他抬起頭,一雙眼黑得深沉:“公主......調查過臣?”
“哪兒是調查呢,我不過就是關心大人而已。”秦香絮嬌嬌笑道。
魏方海拭去眼角的淚,哈哈大笑了兩聲,自有股豪爽:“公主的推論確實有趣,但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罷了,沒有證據,說再多也是空的。臣清楚您想救二殿下出來的心,但臣確實不曾行那偷盜一事,公主今日特此來攔臣,怕是要失望而歸了。”
“大人真不曾偷?”秦香絮皺著眉,面上顯出些苦惱的神色來。
魏方海看見,就知她這小丫頭片子沒什麼實證,不過是仗著公主身份,使些嚇唬人的把式罷了,因而更輕松道:“當然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