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蘭被提醒了,目光深望她:“是我小瞧你了。”
姚文心沒有立刻接言,默了默才問:“你以為皇後是那樣好做的?你以為只要有家世、外貌、跟皇帝的寵愛,就能身居高臺,永不敗落了?”
她說著張開雙臂,朝四周虛指了一下:“這後宮中的女人,誰不是容顏姣好,誰不是家世顯赫,可她們還不是一個個困囿於圍牆下頭,死得悄無聲息。”
姚文心臉上的笑容淡去,繼續問著李佩蘭:“你知道這後宮裡頭死過多少人嗎?”
問完,她未等及回複,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大抵不知吧,畢竟死在你手下的人,就有不少,你數過嗎?你夜半起身會怕嗎?你問心有愧嗎?”
姚文心挑起話頭時,眼睛已有些濕潤,待說完,嗓音便有些哽咽,她再不看李佩蘭,轉身欲走出後殿。
李佩蘭卻在此時猛地叫喊:“你不能把婉秋給交給舒妃!婉秋還那樣小,她怎麼能離開生身母親?!”
姚文心步履未停。
李佩蘭急了,她真是急了,迫切地伸手想要下床去攔住人,可她産後空虛,雙腿無力,腳方落地,人就倒在地上,只能朝著姚文心的背影大喊:“皇後!”
她的眼睛通紅,眼淚決堤,聲音也嘶啞得不像話:“你怎麼能如此狠毒,殘忍地奪走我的婉秋,你有心嗎?你知道母子分離的痛嗎?!你這個毒婦!你真是蛇蠍心——”
李佩蘭餘下的話沒有說出,因為姚文心已轉身回來,用手狠狠地捏住她的腮幫。
“本宮不懂?你覺得本宮不懂嗎?!”姚文心雙目圓睜,嘴角都因為生氣抽搐,她的眼神甚至變得有些瘋狂,往日的端莊,此刻全然不見。
李佩蘭第一次見這樣的皇後,怔愣得都不知該做如何反應。
姚文心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濡濕衣領,瞬間有暗色蔓延。
她用力地掐著李佩蘭的臉頰,說話的聲音也發著狠:“當年我難産,險些生不下香絮,這事你最清楚了吧?”
李佩蘭眼睛睜大,滿臉的不可置信。
姚文心見她這反應,恨恨地笑了:“香絮與我走失,不也是拜你所賜,而你竟敢說我不懂分離之痛,你說這話時,難道不會臉熱嗎?”
李佩蘭支支吾吾的,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姚文心用力地掐著她的嘴,根本不容許她開口。
“你的心是肉長的,你的孩子是孩子,你最懂母子親情了,那旁人呢,旁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旁人就不配做母親了?!”姚文心激烈地說完,便用力地甩手,一把將李佩蘭推遠,“這世上誰都能說我狠毒,唯獨你最沒資格!”
姚文心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沉著臉看著滿身頹喪的李佩蘭,隨後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朝外頭走。
李佩蘭的眼睛麻木呆滯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待姚文心就要走出大門時,才終於伸著枯槁的手,尖聲道:“你不能把婉秋奪走,你把我的婉秋還回來!”
大門被人從外頭重重關上,咔嗒一聲落了鎖。
李佩蘭絕望的哭喊隔著厚厚的朱門,被晚風揉碎,再沒人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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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絮從皇宮離開後,卻沒有回公主府,而是去了沈鶴知府上。
她到的時候,沈鶴知正在院子裡陪沈玲瓏。
院落的青磚地上,落了一地的淩亂的葉,風一吹,就翻飛成浪地逶迤遠去。
柔和明亮的光,自短垣假山上落下,落在一大一小兩人的身上,給他們披了層淺金色暖芒。
沈玲瓏看到她就眼睛一亮,邁著小腿就噠噠噠地跑過來,驚喜道:“哇,公主來看我啦,嘿嘿,好開心,好開心!”
秦香絮把她牢牢地摟住,摸了下她柔軟的發頂,才抬頭看向沈鶴知的位置。
他在朝這裡看,唇邊似乎蘊了抹笑意,眉目間有種溫和的味道,見到她來,啟唇道:“你來了。”
秦香絮點點頭,道:“我有話要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