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嗯哼——”船尾處,船公在哼著小調,一邊掌控著搖櫓,控制著船的走向。
整條船上,還有其他的船伕在來來往往,為這艘船的平安航行而忙前忙後。用不著船公特意吩咐,這些人自然就會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對於以船為生的人來說,從葬涯灣到沉境的這段道路,一年中也就這一段時間能夠同行,也就意味著,只有這段時間內,他們才能討得到生活,也就不由他們不慎重了。
船公的心情,顯得非常好,他看著自己手下的船伕,覺得似乎沒有人比他這個地位更為舒服了。每個人各司其職、井井有條,幾乎不用自己費心,自己只要負責管理好方向,不要讓船偏離航線就好,還有什麼比這更愜意的事情嗎?這也是為什麼即便他討厭,卻依舊在這裡堅持了下來。人活於世,不就是圖個清閒嗎?
一邊想著,他搖櫓的幅度,不由得大了一些,然後他才發現,船舷兩側的波紋,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船停了。
“怎麼回事?哪裡出問題了?”船公衝著前面大喊著,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原本井然有序的船員,也有些亂了套。一個船伕慌慌張張跑過來,對著船公說:“頭兒,不是船哪裡出了問題,而是,風停了!”
“停了?”船公抬頭看著上面的風帆,果然發現,原本應該被風吹得高高鼓起的帆葉,現在早已乾癟了下去,像是一個病懨懨的人,有氣無力。
船公皺眉,緊緊盯著船帆半晌,不解為什麼風會突然停下。下一刻,他就察覺,風帆的邊緣有力地甩動了兩下,像是另一股風自平地驟然而起。
船公的瞳孔猛然皺縮,他分明看到了,天邊的盡頭處,一片狂暴的烏雲黑域,正在醞釀。
……
隨著最後一塊凌躍的碎片飄入斂鋒劍內,光芒變得耀眼異常,波動從斷劍的劍脊上發出,猶如波濤一般,一浪高過一浪。凌躍雖然徹底被毀,但殘餘下的材料,仍舊是經過千百次洗練、捶打最終留下的精華,蘊含著純粹的靈性。
而桂斂鋒的佩劍雖然也被損毀,但制神之器強大的靈性,仍舊若有若無地殘留了下來,帶著神聖的氣息。而這種氣息,絕不容輕易冒犯,一旦察覺到其他元氣,必然會本能地抵抗。因此凌躍的精華非但沒有輕而易舉的融入其中,反而被當做異物所抗拒!
“現在立刻使用柔靈蘊,將你的真元度入進去,將它化開然後讓斂鋒劍浸泡在裡面!”言歸立刻道,“柔靈蘊的元氣可以讓它們彼此的抵抗消失,而且更好地提升它們的品質。只要經過了這一步,才能徹底把斷劍補充完整。但整個過程一定要快,如果耽擱了一星半點,隨時可能會徹底炸開!”
程末聞言,立刻不敢怠慢,一手握住靛藍色的珠子,微微發力,珠子的表面立刻出現了裂痕,飄散出一股特異的氣息,彷彿是無數蝴蝶從眼前飄過,一道道靈秀的氣息編織成萬千圖畫,籠罩在程末的附近。濃郁的真元從程末的身體內發出,以此為引牽動著柔靈蘊的靈氣,一層又一層覆蓋在斂鋒劍震動的表面。很快的,震顫就已經消失,它們彼此已經不再抗拒。而程末能感覺到的,是在劍身的內部,凌躍原本的精華,還在飛快地彼此融合著。
“就是現在,趁著它們還沒有完全融合,運轉三一禁法,以伏矢操縱漢方嶺簡儀,刻印下屬於你自己的靈紋!按理來說,想要將斂鋒這樣的法寶重新煉製,需要煉器師本人至少也達到‘名靈’的程度不可。不過你既然有漢方嶺簡儀,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程末默默運轉著三一禁法的口訣,以自身感應著眉間,在那一個的命輪深處,代表著伏矢的那一個人形,於此刻站起,溝通著程末。本身二者就相合為一,現在這種感覺,當真有些玄之又玄的回味悠長。而後,伏矢居然從程末的眉間命輪中緩慢飄出,落入了斂鋒劍的深處。
另一方面,程末則在溝通著靈臺內的沉罪靈尊,從它浩瀚的黑色尊體內不斷汲取著力量。一道道奧妙的符文緩慢飄出,組成了漢方嶺簡儀的模樣,上面的圓球飛速轉動,光芒照耀著整個斷劍的每一個角落。因為伏矢也在其中,程末分明可以感覺到,以自己的一魄作為溝通,彼此間血脈相連的感覺,也就更強了一些。在伏矢的操縱下,漢方嶺簡儀的力量不斷滲入在斂鋒內部的每一個角落,改變、重塑著其內部的靈紋走向,並開始變成了只有程末才能看懂的痕跡。
“很好,就是這樣,已經漸入佳境了。”言歸一邊說著,也開始幫忙,銀色的真元作為牽引,放置在程末身邊的靈物被他一個個拿起,不斷投入到斂鋒劍的內部。多種元氣彼此混雜,在柔靈蘊的力量中反而可以區分得井然有序。嶄新的靈紋在不停的成形中,而斷劍的前半段,終於開始逐漸補完,虛影,勾勒出完整的劍鋒,開始不斷凝為實物。
程末的意識,開始完全沉浸在煉器的過程中,體悟著每一絲細節的感受。如言歸所說,毀掉的斂鋒劍就像個半成品的毛坯房,他只需要對其內部進行稍許的修飾,就可以變成屬於自己的房屋。但整個“毛坯”的結構,仍然是桂斂鋒所一手搭建的,並在這位天下第一劍聖的天長日久的修煉中開始潛移默化地改變。因而透過這把劍剩餘的部分,依然可以一窺當年人曾經的種種手段,配合他的蒼穹神劍,兩項驗證,對於程末本身的修煉自然大有裨益。
叔嘉守候在一旁,原本像程末所說,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有沒有外人的窺探上,不過漸漸地,他也被程末煉器的手法所吸引,開始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整個過程。眼見這把劍開始逐漸成型、感覺到其中浩瀚威嚴,古老而又不失銳利的氣息,叔嘉忍不住暗自點頭,心道:“不知程兄,又是用何等厲害的手法,居然能煉製出這樣的寶物。他的經歷也當真是神奇,也從沒問過他的出身。這次之後,如果有機會,倒是真應該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而在另一面,伏矢還留在劍身內的構造中,像是一個人漫步在錯綜複雜的小徑內,他的所見所感,程末一樣可以清晰看到。在這些連環而糾纏的路徑內,原本極易迷失方向,可是有漢方嶺簡儀,就像一個忠實的引路人,始終可以尋找到最為正確的那一條。也正是因此,伏矢才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前進,一邊在重塑著內部的構造,另一面,也在接近著劍身內部最為本源的區域。
那裡,才是整把寶劍的核心關鍵所在。
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程末也開始將精神全部集中在上面。
而伏矢跨過了最後一條小路後,突然一沉,前面再沒有其他的道路,四面就像一片汪洋,浸泡在裡面,自然而然地會浮起,但卻再也無法移動分毫。汪洋的中心,佇立著一座島嶼,孤零零的一片地面,看著是那麼孤單。
而在島嶼上,程末卻沒有發現任何靈紋的存在,彷彿整個核心,似乎只有一個空洞的地方。然而,當他注視著那座島嶼時,不由得大吃一驚。
因為那做島上,其實還有著一個人影,他高昂地站立這,就像是這方世界,唯一的王者。
那是桂斂鋒!
“什麼!”程末大吃一驚,對於煉器,他已經不是初出茅廬,自然知道這種情況又代表著什麼。桂斂鋒是以自己的精神,代替了所有的靈紋,作為整把寶劍的核心。也就意味著,只有桂斂鋒自己,才能真正掌控這把劍的核心,同樣也意味著,只有他自己,才能使用出這把劍的真正威力。
而嚴格來說,在煉器師的角度就能看到,這把劍永遠也不會是完整的,因為它的核心永遠是“空”的,永遠只能依附於桂斂鋒而存在。真正的煉器師所要創造的法寶,是真正可以媲美生靈的獨立存在,根本不會容許這種事件來發生。
可是桂斂鋒就對此根本不會在意,他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劍聖,劍是他的夥伴、工具、道統,更是他唯一的依靠。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使用他自己的劍!
這是何等豪邁而披靡的氣魄!
但對程末來說,這就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難題。從一方面,如果他想要真正得到這把劍,就得以自己的精神代替桂斂鋒的精神。可是先不說這能不能做到,畢竟桂斂鋒終究是劍聖,即便已經死去了多年,程末也沒有把握就能輕鬆取代他的精神意識。就算是程末能夠做到,他也需要用自己的精神來溝通整把寶劍,才能徹底施展它的絕學。可是這把劍終究是一把神器,當年強如桂斂鋒才能使用,現在以他的修為,擅自使用只會如三歲孩童耍大刀,非先累死自己不可。
而如果他什麼也不做,任由桂斂鋒的精神在此,也就意味著他這次算是白忙活了,白白替去世的桂斂鋒部分修好了法寶還毫無用處。
這已經不是裝修毛坯房的問題了,這是程末差一點就能把毛坯房裝修好、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房子的鑰匙,想要住進去要麼把鑰匙從原來的主人手中搶過來、要麼只能自己再配一把,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
時間還在飛快流逝,再沒有決斷,可就永遠失去了機會。
程末咬牙之下,想到了辦法。沉罪靈尊之內,融天森羅錄再度出現,將整把劍的結構烙印在了書本上,下一刻,沉罪靈尊的力量從它滲透入寶劍的深處,直逼核心。
他要借用這一份力量,重塑劍內的關鍵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