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有些唐突。
至少程末心裡是這麼覺得的。
自己看到了一個賊,潛入別人家書房裡,偷盜人家最重要的東西。然後自己出聲阻止,現在僵持在了這裡。
說著很簡單。
可問題是,自己這算什麼,見義勇為?行俠仗義麼?
別逗了。
之前自己一路過來,藏頭露尾的,又是偷聽別人談話、又是跟蹤別人生怕被發現,只怕比賊更像是賊。此刻若有第三人再闖到這裡,他只覺得,這是兩個竊賊同時闖了進來,行一樣的雞鳴狗盜之事。
這就是尷尬的所在。
可為什麼,自己之前,還要出聲阻止呢?靜靜看著難道不好?
程末其實已經心知肚明。
潛意識中,對於那份秘藏,他也有著垂涎之心。
所以,不想眼睜睜看著不相干的人,就這麼將它拿走。
垂涎源自於貪婪,貪慾人皆有之,自屬於天性之一,這不算什麼壞事。
程末很坦然面對這種感覺。
愛與恨、善與惡、貪婪與慷慨,都屬於人的天性。天道自然,皆有緣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偏偏有些人,自以某些天性為優,貶斥相對的另一份情感。自以為自己是在揚善抑惡、是高風亮節,實際上不過照本宣科,愚不可及。
豈不聞萬事論跡不論心,以惡者作惡自然可惡。
但難道因善者作惡,就不算作惡了嗎?
最為大奸大惡之人,往往打著的,都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程末早就看透了這一點,對於眼下自己的所作所為,他也就很快釋然了下去。
那竊賊站在黑影中,程末不動,他也就始終沒有動。
也許他已經認出,這少年同樣不是薛府的人,或許還會猜測,對方也是帶著和自己同樣的目的而來。
可是這麼一想,反而更加迷惑。迷惑的地方在於,這少年如果也想要這份地圖,為什麼現在還不來搶奪?
二人各懷心事,就這麼一直僵持了下去。
黑暗中,一切都不可見聞,隱約能感覺到,似乎有氣流在眼前濾過,那像一隻昆蟲飛過眼前,翅膀拍打在空中,帶出一股風、一陣尾跡,一絲沉寂中,難得的活躍氣息。
終於,黑影忍不住,先動了。
僵持下去,只會白白浪費時間,而實際上,薛振他們隨時都可能趕來,到時候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
身影直接從二層柵欄翻身躍下,落地無聲,弓著的身子,真的像一隻狡猾的貓。
程末立刻跟上,他一直在等待對方移動,他不怕對方逃走,就怕對方真的和他耗著。運用轍蹤步,這書房的方圓之內,對他來說瞬息可至,他根本不在乎對方能逃出多遠。
黑影一邊向外飛奔,一面踢翻兩處書架。巨大的架子,向著後面的程末壓倒,架子上的書雜亂無章地飛了出來。程末正準備躲閃,忽然覺察到不妙。掉落的書籍凌空飛舞,一張張書頁散亂分開,雪白的紙張,如漫天的白鴿揮動翅膀,卻帶著迅疾而鋒利無匹的氣息,切割著虛空,發出了刺耳的聲音。紙刃所經之處,藏書、木架紛紛化作碎屑,揚起瀰漫塵埃,曼妙的朦朧,隱藏著殺伐的詭異。
書房內程末不敢用鎏金火符神法,真元化作紫色光芒,紫度玄光變被他用到了極致,速度更上一個層次,疾速閃避著這些紙張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