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朝廷的文武百官來說,以國擬家,他們是將君王視為父親,但是,對於藩王宗室來說,則是以家擬國,他們將手執玉圭的大家長當做君王侍奉。
正因如此,他們會將朝廷和皇帝區分的清清楚楚,對於朝廷的政令,不符合他們利益的,他們會變著法的阻撓,但是,在牽涉到宗族之事的時候,卻又以皇帝馬首是瞻。
所以朱儀的那一套,用在其他大臣身上有用,但是在尹王這,卻不管用。
因為包括尹王在內的這些藩王,在考慮問題的時候,習慣於先將自己置於何天家一體的立場上,說白了,他們覺得皇帝是自己人,是親族,別人說的再天花亂墜,那都是外人。
從這個出發點考慮,尹王的第一選擇,就是來找朱祁玉問明白情況,而不是聽朱儀這種外人的‘挑撥’。
這是出於他長久以來潛移默化被影響的觀念,或許尹王自己都說不清楚。
甚至於,他不會想到,自己這下意識的選擇,才是真真正正的,讓藩王找到了一條新的出路。
對於朱祁玉來說,他之前一直在思考,藩王對於大明的作用到底是什麼,或者說,這些藩王和朝廷的文武大臣比起來,有什麼特殊的不可替代之處?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許久,但是現在,朱祁玉覺得自己隱隱能夠摸到一點邊了。
藩王當中,自然不乏有那麼一些野心家,但是,在現如今的藩王體制之下,絕大多數的藩王,對於大明是足夠忠心的。
而且,和朝中大臣不同的是,他們忠心的是朱家天下,像是于謙等人,他們當然忠於大明,但是,卻未必忠誠於皇家。
崇禎帝自縊的時候,紫禁城中,多的是開門迎候新皇的大臣。
所以,對於這些藩王來說,朱家坐穩了天下,他們才能過得安穩,朝臣護的是天下,藩王護的是朱家。
當然,朱祁玉同時也能清醒的認識到,他自己和朱家並不能等同,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單說藩王的問題上,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朱祁玉便覺得,很多的問題,其實都迎刃而解了。
既然朱祁玉和這些藩王的核心利益是一致的,那麼在具體的手段上,可變通的餘地就大了不少。
這也是前世朱祁玉看過的歷代天子,都不曾試過的一條路,但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才是破局的關鍵。
眼看著周王等人仍舊不相信他,朱祁玉也並無不悅。
因為過往所有的宗藩改革,其核心都是限制藩王,像是現在這樣適度放權的,確實是反常,換了他是藩王,也不敢應承。
既然如此,那他就得軟硬兼施了。
“朕還是那句話,朝中諸臣眾口悠悠,即便朕是皇帝,也總是要顧及幾分的。”
“如若諸王仍舊同往常一般,於國事民事之上毫無建樹,那麼,就算朕能壓得下這次,也壓不下以後。”
“長此以往,宗藩改革,勢在必行矣!”
這……
周王和魯王等人面面相覷,眼中皆是一陣驚疑不定。
天子這話幾乎算是擺明了說,要麼接受禮部已經擬定出來的改革章程,要麼,就得參與到賑災當中,發揮出自己的作用,讓朝廷上下看見,藩王並非全無作用。
這個道理,他們當然能懂,可問題就在於……
這差事,真的能接嗎?
皺眉沉吟片刻,周王斟酌著開口,道。
“陛下明鑑,若是為國效力,臣等自然義不容辭,但是,朝中輿情叵測,臣等若安分守己,則朝臣恐攻訐臣等於國無用,若安撫一方,則朝臣恐攻訐臣等邀買人心,居心不軌。”
“臣等並非不願出力,實則是兩相為難,只能兩害相權,只替陛下牧守一方,時刻待朝廷召喚,不敢有其他所為。”
這話說出來,周王自己都一身冷汗。
因為已經不能說的再明顯了。
他們每個人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自幼錦衣玉食,要什麼有什麼,可唯獨就是不能做事情,地方民政賑災,他們不是不願意參與其中,甚至於,他們非常願意做些事情。
畢竟,如果有的選,誰又願意一輩子賦閒在家,毫無作為呢?
但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