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則,密疏和普通的明奏不同,內閣雖有開拆密疏的權力,但是,密疏由內閣大臣啟封,票擬後直送宮中,內閣大臣相互之間,不得洩露內容,更不得拿到閣議上去討論,所以,對內閣內部也有制衡的作用。
二則,朱祁鈺之所以對內閣的態度前後矛盾,是顧慮內閣勢大後,會有黨爭之患,為此,他分割了內閣和翰林院的聯絡,又進一步的打壓清流,如今看來,王翺這個首輔,也已經咂摸出了其中的關竅,所以,才有了他今天的表現。
如果說,內閣能夠謹守本分,不在胡亂把手伸向清流,那麼,這項權力,暫時還是可以交給內閣的。
至於隱患……或許會有閣臣,藉此機會拉攏科道。
但是,如果他們真的這麼做了,那麼,朱祁鈺正好有機會從內閣收回這項權力,對密奏制度做進一步的改進。
最重要的是,在明奏密奏涇渭分明的情況下,科道的諫諍權被限制,即便是被拉攏了,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動輒裹挾朝議。
至於密奏,這種形式最有利的,其實是朱祁鈺這個天子。
明奏遞上來,經過通政司,內閣,司禮監等諸多機構,而且,有些還會在早朝上奏稟,基本不可能保密。
這事實上對於朱祁鈺來說,也是一種約束。
既然朝野上下都知道有這份奏疏存在,也知道大致的內容,那麼,朱祁鈺如果不予批覆,或者批覆的不合某些大臣的心意,很容易在朝堂上引起爭論。
但是密奏的形式,最多隻有某個內閣大臣知道內容,即便是有人心懷不軌,想嚮往常一樣「諫諍」,朱祁鈺完全可以直接丟到一旁,當它完全不存在,密奏制度下,只要朱祁鈺不想,那麼這奏疏中的內容,實際上就不存在。
所以說,目前這種狀況,肯定不是最終的結果,但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至少會維持一段平衡期。
解決了這個問題,那麼剩下的其實就簡單了,王文這個吏部尚書,當的向來很是得力,像是上次京察那麼大的事,他都辦的妥妥當當,自然不可能被眼下這點小事難住。
他之所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請示,說白了,是在給朱祁鈺遞臺階。
這麼久以來的君臣關係,可不止是于謙跟朱祁鈺形成了默契,在銓選問題上,老王大人對皇帝的精神領會,只會更勝一籌。
天子前頭費了這麼長的時間,來給科道上枷鎖,那麼,必然是早就想好了該如何施恩。
這種狀況下,老王大人自然不可能搶這個風頭。
於是,沉吟片刻,朱祁鈺道。
「如今科道的確缺乏人手,但是,這是因為,都察院有一半的科道官員,都被派遣到各處負責整飭軍屯的事宜。」
「這批人回來之後,都察院的員額應該是超額的,按於少保和金尚書給朕的奏報,軍屯之事,年前大抵可以塵埃落定,如此一來,這批人必會迴歸朝廷。」
「不過,既然要澄清官場之風,科道員額偶有超出,倒也無妨,如此,吏部可從速擬定考課章程,待對此次新晉轉調的御史予以考核,合格者留任,不合格者黜落,皆依其功績,暫且不拘員額。」
好嘛,果然是大手筆!
就像天子所說的,都察院的確缺人,但
是,只是暫時缺人而已。
六科十三道,在不算都給事中和左,右給事中的情況下,六科定額四十人,十三道定額一百一十人。
如今在都察院任事的官員,大約有六科給事中三十人,十三道御史六十人。
尤其是御史,少了一小半,自然是嚴重缺人。
但是,上回藉著整飭軍屯的東風,陳總憲狠狠的薅了一把羊毛,從吏部手裡搶了足足五十名御史,加上都察院原有的三十二名科道官員,一同派到了各地協助清丈田畝。
然而,這五十名御史,當時天子卻說的明明白白,是權宜之計,待得整飭軍屯結束後,科道當恢復定額。
也就是說,這五十人當中,只能有二十八人留任。
眼瞧著這整飭軍屯的程序越來越往前推,陳總憲又高興又不捨。
高興的是經過這一年的鍛鍊下來,這批御史已經逐漸成熟了起來,但是,想到這批人當中有四成都要被刷掉,他就一陣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