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頂不住了，聽到外頭有動靜就去開門。
是姑夫王紅軍來到了。
趁李大山遮羞，裡頭李彩雲和杜鵑就你一句、我一句給李庚講前因後果。
杜鵑說：“你高考之前要修路，修路工人和向陽村的人在大壩打架，都上新聞了，你應該知道的吧？”
李庚說：“知道，路不走我們村呀。”
李彩雲說：“兩邊打架了，就是村裡頭嫌徵地給的錢少，後來沒辦法，政府施工沒法進行下去，就想著繞路，繞過小荒山，走咱家那邊。你家分地分得遠，又開了一片荒，第一次就把你們家地給徵了，一畝地是十幾萬來著，十四萬吧，二駿他媽，是十四萬吧。你們家徵了五畝地，還有幾畝開荒種下的菜地，補了不到一百萬。這地怎麼來的，你該記事吧。你爸因為你姥爺進去過，出來後，你姥爺還是不給你媽遷戶口，她戶口遷來得晚，分不到地。後來遷來了，村裡不是說三十年不動地？沒地分了，大隊支書老盧跟你爺讀過書，與你爸從小玩到大，你爺死，他上門從咱家收了地，想想對你們家不公平，哪有收走地不給地的呢，就在荒山野嶺上給了塊地，這你記得吧？”
咋不記得？
上學回家，家裡沒人，去地裡找媽媽回家，邊走邊玩，能到天黑才走到，然後媽騎上腳踏車帶自己回家。
當年他質疑地怎麼離這麼遠。
他爸都是說“野地肥”，太小不明白，大了點就知道了，肥啥，每年的收成都不一定夠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肥料錢。
李彩雲說：“就這塊地，給人家種，人家都不種，你爸、你媽硬是一種十來年，還把地給養肥了，後來旁邊有荒地，又開了菜地。結果它就在新規劃的關鍵位置上，一問是你們家。當時說要徵地，村幹部是白天跟著人家來勸你爸，晚上攛掇你爸多要錢，人家村徵地徵得多，那麼多畝地，一畝地要幾十萬幾百萬的，路從咱們這邊走，就你一家的地，你要幾百萬不過份吧。”
王紅軍也跟著說：“傻人有傻福。”
這說的是李大山。
李彩雲瞬間就不幹了。
做為護弟狂魔，她反唇相譏道：“誰傻，誰傻，我看你才傻，大山能有地徵，你有啥？一個下崗工人。”
她又給李庚講：“結果你爸跟人家說，修橋修路在過去是善舉，這地雖然種了十來年，但收成真不乍樣，就按照國家標準吧。一本正經來談判的什麼經理？當場就傻了。就這，徵了五畝農田，三畝菜地。農田十四萬，菜地十一萬對吧，也就是說，二駿你才去國外沒幾個月，這地就被徵走了，找你找不著，否則的話，那讀大學，你不也就肯去了嗎，大山，都過去了，你哭啥。”
李庚一扭頭，李大山揹著人抹眼淚。
李庚明白，要是早幾個月，自己就願意上大學了，所以爸難受，就哭了。
李彩雲說：“當時誰不說他傻，不知道多要錢，誰知道，修公路修得飛快，修完高速路，搞開發，啊呀，我給你說，楊李村，都因為你爸讓路，才有機會整村搬遷補償的，不過當時誰知道……”
李大山揩完眼淚，收住情緒說：“那不在咱，那是國家政策，咱們那邊靠著城，路卻不好，這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咱還是懂的，堵住不讓修路，那才是真蠢。”
李彩雲說：“政府說不能讓老實人吃虧，老實人就是你爸這樣的。你們家拿到補償款，近百萬，不是一下有錢了，你爸拿上錢，根本不知道去幹啥，他當過民辦老師，出於好心，給學校捐一萬，一捐捐壞了。前幾年村裡集資，搞什麼民營企業，孵小雞，家家戶戶都出了錢，結果雞出來少，蛋臭得多，集資款退還不了。大隊、村裡都缺錢缺成啥了，一看你爸手裡有錢，就輪番上門忽悠他，讓他把村後面的荒山給包了，地包的是便宜，但是包了地，你不能閒著，你爸還去找人學嫁接梨樹，興高采烈去買樹苗，但周圍的農民卻不認，動不動就去挖……”
李庚忍不住問：“你說我爸種梨，那梨一年也才成苗，不結果子，去挖什麼呀？”
杜鵑忍不住一笑說：“挖樹根，燒火。”
李彩雲說：“還不光是我們村的，周圍多少裡，動不動上山挖蘑菇，找野兔，野炊，小學生春遊都去踩一遍。那兒就是他們的免費公園。你爸都給氣病了，你媽騙你，說你爸生了病，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來的靈感。家裡找村幹部要退，村幹部不退，也沒錢退，說就你家有錢，要支援鄉村，回饋鄉村，振興鄉村，怎麼補償呢，你爸可是給了大隊幾十萬呢，大隊又給你家分了地作補償，還給你爸補簽了九十九年，說前三年白送，當場賭咒發誓，那荒山要是再有人砍柴，發現一次給饒一年，要是再有人去玩，你們大可收門票。你爸勉強同意了，結果這邊同意了，沒過多久，青山市城市外擴的規劃就下來了，要搞高科技產業園，又把房子和地徵走完了……補償耕地又是幾十萬，宅基地折換成一套安置房，兩套補償性住房，等於你家補償了兩次。要是你爸不修籬笆，不補樹苗，村裡就你們家最富，結果呢，非要去修，犟得很。以我看，扔在那別管，遲早又要徵走……”
李庚問：“我爸根本沒病是不是？”
杜鵑幽怨道：“沒病，不這麼說，你在外頭野了，捨得回來麼？”
她又出賣說：“不是媽想騙你，媽還害怕把你騙哪不好了，是你爸讓我這麼說的，就是你爸的主意，看，他還不想承認，就是他的想法，其實楊水仙也是你爸怕你打光棍，才給人家吐口的。”
正說著，又有敲門聲，王大駿的聲音：“舅。開門。二駿真回來啦？我一聽，立刻給所裡領導請了假。”
王大駿高高大大，留個偏分頭。
他沒穿警服，進來就激動萬分地給李庚擁抱，捶打李庚後背。
坐下來，聽大夥說了幾句，讓他多留意，好給李庚找工作，當場問了李庚一下工作經歷，沒好氣地說：“幹保安，就保安沒什麼技術含量，看個廠子什麼的，你說你年齡輕輕，給人說你是看大門的，別人怎麼去想，你要說你到了我舅這歲數，出去說自己幹過保安，這還說得出去。你年齡輕輕。真不行。你趕緊想個別的，在國外你接觸什麼接觸得多？我好給你找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