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龔進彥送來戰報,已經攻下池州。再往前走就是採石磯,一旦攻破採石磯,吳國都城金陵就在眼前,離滅亡吳國就近在咫尺了。所以採石磯有吳國重兵把守,而且位置很是奇特,進攻難度巨大,將是出兵一來最難的一次。
池州在長江南岸,楚軍在北岸行軍,到了池州對岸也不過江,而是依江建營。要攻佔採石磯,必須先攻取北岸的和州,然後渡過採石磯。而且南岸山林較多,不易大隊行軍,所以楚軍沒有必要現在過江。
池州北上四百多里是廬州,廬州向東三百多里是和州,要想攻取和州,就需要先攻佔廬州。若是繞過廬州直取和州,有可能被廬州吳軍斷了後路,到時候兩面夾擊,會很被動。廬州設有保信軍節度使,治下轄兵三萬。柳霏霏讓梁敏帶領一萬武勝軍和兩萬粵軍去攻打廬州,並不是真的攻打,只要守著不讓他們救援和州就行。只要梁敏能纏住保信軍兩個月,柳霏霏就能攻下和州,到時渡過採石磯直取金陵,廬州就會不戰而降,沒必要花大精力打下廬州。
此番徵吳,從袁州開始,柳霏霏就讓楊敏獨領一軍,目的是讓他多建軍功。過完年之後,柳霏霏已經讓薛靈均返回粵國督促糧草。這次他讓薛靈均多籌集一些,至少讓大軍能夠堅持半年。薛靈均從這個將令中感覺到了一些事情,因為柳霏霏讓他帶領吳國的三萬降兵去督糧,或許這是某種訊號。他猜測到了,只是沒有說出口。
在池州停留兩天,吳國派來使者求見,柳霏霏和昭若恤兩人相視一笑,都知道吳國肯定會派使者過來。柳霏霏看著昭若恤,意思是說你是世子,這裡你最大,該你決定。昭若恤眯著眼,一聳肩,意思是你是元帥,我也要聽你將令,你決定。柳霏霏無奈的搖搖頭,說道:“告訴使臣,就說本帥和殿下都在池州城,不在軍營。若是他著急就到城裡找我們,若是不急就在營中等我們回來。”那小兵答應了,出門傳話去了。
昭若恤笑道:“讓他等著吧,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不如不見。”柳霏霏道:“也不一定。或許我們該見見,只是要讓他等等。”昭若恤不解的道:“什麼意思?”
柳霏霏狡黠一笑,道:“不告訴你。”昭若恤“哼”了一聲,道:“不告訴我算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打壞主意。”柳霏霏道:“吳國水師提督你知道吧?”昭若恤道:“我知道。此人名叫林仁肇,據說不但本人非常勇武,而且打仗也很厲害,他訓練的水軍可以說是天下最強的水軍。”
柳霏霏道:“嗯,吳國兩大支柱,劉仁瞻和林仁肇。劉仁瞻在壽州訓練出了清淮軍,林仁肇在揚州訓練出了建武軍,抵擋了夏朝數十萬大軍的進攻。劉仁瞻在四年前突然中風,不久便謝世。之後林仁肇被任命為水師提督,總領吳國所有水師。”
昭若恤有點明白柳霏霏的想法,問道:“你想從林仁肇身上入手?”柳霏霏一笑,道:“江州失守後,吳軍意識到了危急,立刻讓林仁肇駐守採石磯。我已經派人去拜會林仁肇,使者中有善丹青者,不久便可將他的畫像帶回。”昭若恤猜到了柳霏霏是想從林仁肇身上入手,卻猜不透具體的方法,問道:“你準備怎麼做?”柳霏霏道:“先等著罷,等到林仁肇的畫像回來,就可以召見吳國使臣。”
又過了兩日,營外有個和尚求見。柳霏霏很是奇怪,這裡她又沒有熟人,更不用說認識的和尚。既然有人求見,總會有事情,若是好事自然欣喜,便出門接見。
那和尚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四五歲。雖是和尚,卻不似一般和尚那般肥頭大耳、慈眉善目。那和尚見到柳霏霏,倒頭就拜,自稱名叫樊若水,來向柳霏霏獻奪取採石磯之策。
柳霏霏道:“你是吳人?”樊若水道:“是。”柳霏霏又問道:“你既是吳人,為何要獻計滅吳?”樊若水恨恨的道:“楊瑾智好大喜功,朝廷綱紀敗壞,任用奸佞小人,地方官吏魚肉百姓,弄的國家民不聊生。這樣的朝廷保之何益?小生聽聞楚人仁義,若楚國能讓百姓安樂,小生不惜背上罵名,也要就黎民於水火。”
樊若水這番話說的大義凌然,任誰聽了都會心生敬佩。柳霏霏卻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先生大義,有匡扶國家之心,本帥代楚王及吳國百姓感謝先生。”樊若水忙道:“不敢!”柳霏霏道:“不知先生有何計策,能助我破採石?”
樊若水道:“家父在吳國為官,我本想效力朝廷,卻被小人算計,科舉不成。後來見朝廷腐敗,百姓苦不堪言,於是想著他日定有真命天子拯救蒼生。一年前,楊瑾智生靈塗炭,悍然徵越,我就知道吳國運勢不久。我想著不論夏還是楚,想要滅吳就必須渡過採石磯。而採石磯有重兵把守,又兼地勢險阻,不易渡過。若是能用竹筏、大船等架起浮橋,就能順利渡江。”
柳霏霏沉吟道:“你這個想法很大膽。即使採石磯的江面比長江其他江面要窄一些,要架橋也不容易。而且還在在吳軍的攻擊下架橋,基本不可能完成。”
樊若水道:“元帥所言不差,採石江面素有‘驚波一起三山動’的說法。意思是採石江面波濤大浪一起,聲勢浩大,三山五嶽都會為之動搖。要在這樣的地方架橋,自然不會容易。不過只要測量出江面的寬度,在岸邊建起固定浮橋的物樁,相對就會容易許多。”
柳霏霏道:“即使這樣也不容易,且不說有重兵把守,普通人近不得。就是可以靠近,在波濤之上也不可能準確的測出江面寬度。而且還要在兩岸建起固定樁,更是困難。”
樊若水點頭道:“一般人確實做不了,而我不願做一般人,所以我去做了。我想了很久,想到一個辦法。先是讓人引薦,到了採石磯旁邊一座寺院做了和尚。那座寺院叫廣濟寺,已有數百年曆史,是江南遠近聞名的大禪寺,想必元帥應該聽說過。”
柳霏霏點頭道:“是,本帥確實聽說過,只是一直無緣前往。此番若是順利,定當進院朝拜。”樊若水道:“阿彌陀佛,元帥有向禪之心,實乃天下百姓之福。”柳霏霏笑道:“先生原是假和尚,怎的此刻倒是真如高僧一般。”
樊若水臉上一紅,訕訕笑道:“小生在寺中做了半年和尚,已然習慣。我雖在寺中出家,主持卻並未分派我許多事情做,故以有許多時間。寺中又不禁我足,可以自由出入。於是我暗自將採石附近的地形繪製成圖,又經常在江中垂釣,來往於兩岸。我垂釣時,暗自帶著絲繩,尋找隱蔽處,將絲繩栓在礁石上,來回測量江面的寬度。我如此往返了十餘次,沒有一人發覺,已經得到了精確的數字。”
柳霏霏心下感慨,見他做事如此認真,不禁有些佩服。又想這般求實之人,吳國卻不能任用,反倒投了楚國,也是天要興楚滅吳。
樊若水繼續道:“之後為了能建造浮橋的固定樁,我以‘廣種福田’的名義向廣濟寺捐了一筆錢,建議在牛渚山臨江出鑿石為洞,在洞中建造石塔,供奉佛像,以保佑過往船隻的平安。這個想法得到主持的支援,於是我親自督工建造。不到兩個月,就在兩岸建起了石洞,也建起了能固定浮橋的石樁。小生將採石磯的地形畫製成冊,並標註各地地名,取名為《橫江圖說》。”說完從懷裡拿出一張圖,交給柳霏霏。
柳霏霏開啟一看,見上面將採石橫江一帶的曲折險要之地一一註明,尤其是採石江面的寬度及石樁標註的更加詳細。柳霏霏大喜,道:“得此採石詳圖,得吳國易如反掌。得先生,如先主得臥龍,實乃楚國大幸、天下大幸。”當下拜樊若水為行軍參事,參與軍事行動。樊若水受寵若驚,急忙跪拜叩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