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初冬的季節,尤其是夜晚寒風瑟瑟,氣溫非常的低。可從柳樹後面繞出來的李文學,仍舊是我記憶中的樣子,穿著一件單薄的上衣,軍綠色的褲子,其中的一個褲腳挽到膝蓋的上面。
腳下踩著破舊的膠鞋。他的頭髮蓬亂,臉上滿是泥土,看樣子剛走了一大圈回來。
我在劉家鎮生活的這7年,從記事兒的那天開始,就經常看到李文學是這副打扮。
沒人知道他一天到晚具體爬上了哪個山坡,又跳下了哪個土溝。他只是在凌晨的時候離開家,太陽落山之前回來。
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仍舊像往常那樣,沒有絲毫的表情,扭過頭看了看眼前的柴草垛,手腳並用,費了好半天的勁兒爬了上去。
他穩穩當當的盤著腿,坐在了柴草垛在頂上。他目視著西南柳樹溝的方向,竟然裂開了嘴,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就這樣坐著,嘴裡叨叨咕咕的唸叨: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這句話他念叨了很多年,我非常的熟悉。他念這句話的速度越來越快,眉頭越鎖越深,最後他嗚嗚的哭了起來,眼淚鼻涕的流了滿臉。
他用雙手捂著臉,低下了頭,過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的抬起來。
此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我,我不由得嚇了一跳。
此刻我是進入了李文利的夢境,也就是說此刻的我是李文利。但從李文學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彷彿認出了我。
他伸出手來指了指我,
“大……大勇……”
聽到這個稱呼,我的心裡再一次一震。因為這是我的小名兒,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麼稱呼過了。
但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了進入李文利夢中的我,他能看到夢中的我?
李文學已經死了,眼前的李文學只存在於李文利的夢中,可他竟然試圖與我交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釋,就是李文學的魂魄,進入了李文利的夢中。又遇見了同樣入夢的我,他看出了我的真實身份。
很明顯他是有話對我說,既然如此,我索性往前走了兩步,湊到他的跟前。
他左右張望了一陣,好像是在看附近有沒有人。這是三更半夜,即便是在現實之中,人們早已睡覺。更何況這是在夢中,有沒有人完全取決於李文利,想不想做這樣的夢。
這個世界是安靜,彷彿整個世界只有我和眼前的李文學。
他把嘴巴湊了過來,一臉的神秘。而且一個勁兒的向我揮手,意思是讓我把臉湊過去。
想必是要跟我說一些神秘的事情,於是我把耳朵湊了過去。
他壓低了聲音就在我的耳邊說道: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仍舊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重複的那句話,沒有任何的新意。
而此刻我突然覺得,這句話他念叨了這麼多年,應該是有一些固定的意義的。
於是我也一臉認真的問道:
“文學叔,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文學愣了一下,再次瞪大了眼睛,向四外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