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趙玖感慨道。“朕絕了秦會之南歸之路,便是絕了他的路,有此形狀也屬正常。”
“這等小人,擅自勾連天家,離間父子君臣,斬了便是!”馬伸分外不耐,尤其是聽到老上司秦檜的名字後就愈發覺得煩躁……他哪裡還不知道,正是這人往來串聯,給二聖與元佑太後傳遞文書的。
“那王次翁呢?”趙玖又提了一個名字。
這下子,堂中陡然一肅,隨即,許多重臣便面面相覷起來。
而在片刻之後,禦史中丞李光立即朝趙官家嚴肅相詢:“官家,敢問此人又有何為?”
“此人正是資助曹泳之人,曹泳往來幾處,多是他給錢財,並發函往各處求通行暢快。”趙玖平靜做答。“朕看此人履歷,似乎從靖康前便一直反對對南方加稅?”
“是。”李光覺得喉嚨有些發幹。“此人是濟南人,素稱名士,禮部別頭試官宦子弟避免作弊的複試第一,早年海上之盟時出知道州,彼時因為燕雲出兵設免夫錢,他便……”
“他便很抵觸,在道州也很不擾民,以此名聲更盛。”趙玖看著手中的一份奏疏,介面以對。“靖康之變後,他留在東南居住,呂相公呂頤浩代替李綱主導東南後徵辟他做事,他看到呂相公在東南加稅,便直接拂袖而去。後來嶽鵬舉南下平叛,便是他在江西、兩湖之間跑來跑去,指責嶽鵬舉駐兵擾民的……馬卿當時為荊湖北路經略使,應該知道這回事吧?”
“好讓官家知道,王次翁也是愛民心切,心思本意是好的……”馬伸也言語艱難起來。
“是啊。”趙玖面無表情,喟然抬頭。“這等愛民心切、心思本意是好之人,當然對朕這種橫徵暴斂,敲骨吸髓也要斂財用兵之君恨之入骨,然後渴求仁宣太後再世,能與民生息……朕剛進來的時候怎麼說來者?”
“官家。”
馬伸沉默不語,李光勉力而對。“此人到底是好心,且有氣節……”
“此舉與杜充何異?!”就在這時,吏部尚書陳公輔忽然怒喝,居然將李光嚇了一個哆嗦,也讓殿中其他重臣詫異側目。“好心!好心!打著好心的名號便可以做這種事了嗎?國家大政早就議定了,六七年沒有變過,就是要用兵,要北伐!前頭在相忍為國,整個朝廷與整個國家在為北伐費盡心力開源節流,他在後頭便是不服,也該止於口舌,守人臣之道才對!如今真做下這種事,如何能留他?!馬尚書,剛剛曹泳你說他擅自勾連天家,離間父子君臣,如今對上幕後主使,你們刑部卻居然沒有說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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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伸面色蒼白,幾度欲言,卻幾度語塞,最終,只能在眾人矚目之下勉力而對:“此人牽扯天家,自然是官家做主。”
“陛下,只王次翁一人如此嗎?”陳公輔複又在李光複雜目光中轉向了趙官家。
“怎麼可能就一人?”趙玖哂笑道。“自詡道學名士,主張與民生息,不畏權勢,所謂內裡便是主張議和的,東南多得是,只是說王次翁膽子大些,以至於曹泳這裡能直接確定是此人給了錢而已。而王次翁素來交遊廣闊,許多同類之人總不能都處置了,唯一能確定與王次翁一起見過曹泳的,卻還只有一個範同。”
“此人是秦會之在太學的同年同舍,素來不滿禦營兵重。”馬伸脫口而出,繼而閉目喟然。“請官家自行處置,臣等無話可說。”
“不殺了……”趙玖目光掃過陳公輔、馬伸、李光三人,又看了看安靜無言的其餘幾位宰執與尚書,卻是不由在座中失笑以對。“殺了杜充被人記到現在,以至於動輒就有人喊朕居然殺了文臣,國將不國了,何況此人只是介入天家陰私,並無律法條文上的明確違背?這樣好了,王次翁流放朱崖軍海南,範同去西寧州青海湖,讓他倆這輩子再聚不到一起……曹泳,還有一個元祐太後身側喚做陳永錫的押班,一併處斬……其餘不做牽扯,諸位如何?”
“官家寬宏。”呂好問趕緊適時開口。
其餘幾名宰執見狀,也都紛紛表態,李光、馬伸也隨即混在眾人中糊弄了過去。
“大宗正那裡要安慰一下,讓他長子趙不凡入禦營軍中做點正事……”趙玖想了一下,繼續言道。“兵部適當安排下。”
“臣領旨。”
劉子羽第一次開口……這種場合,哪怕是尚書也沒多少機會張嘴的。
“朕注意到本月的國債賣的特別快,年底的大額國債朕準備適當的多發一些。”趙玖複又看了一眼劉子羽身側的戶部尚書林景默,表情有些奇怪,但說的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卿準備一下。”
且說,隨著趙官家釣魚執法破産,但卻一直保持沉默,可能是擔心清洗,所以臘月的國債市場格外火熱……畢竟嘛,國債是抄家不入的……那麼可以相見,即將發行的年底大額國債市場應該也會挺火熱的。
依著趙官家的性情,這種情況下若是不趁機加賣一波北伐國債,那就不是他了。
對此,林景默雖然注意到了官家眼神,卻也只能平靜應聲。
這番對答之後,殿中複又重新安靜了下來……作為趙官家寢宮自帶的小殿,殿中明顯燒了火龍,眾人立在其中,頗感躁悶,卻依然無人開口。
畢竟,誰都知道,有些話還沒有提,而這些話只能趙官家自己先說。
實際上,除了呂好問外,幾位宰執一直並不是很活躍就是在等那些話題。
“太子的事情朕想了很久。”趙玖也終於喟然。“有了兒子之後,才知道當爹的難處……想讓他英明神武,又想讓他愚鈍樸實……不過,這不是朕能決定的,朕憂慮的是,如果立了太子,給了他東宮屬官,天長日久,父子之間難免要有禍患……不說什麼漢高祖漢武帝唐高祖武則天了,之前數年,太上道君皇帝和太上淵聖皇帝間不也是鬧得不可開交嗎?尤其是朕還勉強算半個馬上皇帝,說不得會有什麼更大的禍事。”
這話剛開口時,趙鼎以下,很多外朝重臣都立即去溫習了自己想好的進言,但沒說兩句呢,這些重臣們複又無奈起來。
無他,這官家就喜歡隨隨便便說一些讓人頭大的事情……得病的時候怕被二聖搶了皇位,然後釣魚執法,逼迫大家出來喊著立太子那就立太子,病好了覺得二聖屁都不是了,又不想立太子那就不立太子,為什麼說啥事都要扯幾句父子相殘?
“但是不立呢,一旦朕有個三長兩短,就像一開始說的那般,如何才能確保北伐大業不空?”趙玖似乎沒注意到眾人的無奈神色,只是繼續感慨。“無外乎是要有個確定的服眾的繼承人,然後讓你們這些願意繼承朕遺志的,保著他北伐……你們說對不對?”
病都好了,就不要說什麼遺志和三長兩短了……連林尚書都看的分析這位官家背後心意了,沒必要。
“是這樣的。”趙玖果然也沒有讓這些人接話的意思。“朕想了一個法子……叫做秘密立儲……便是說,朕寫兩份遺旨,一樣的,一份收到文德殿正殿房樑上當眾高高掛著,一份讓楊沂中替朕隨身帶著,這樣不論是朕在何處沒了,你們都能對照著立下新君。”
眾人怔了一怔,即刻認真思索起來。
旋即,趙鼎正色相詢:“官家的主意似乎是出自《舊唐書》,波斯素有此類制度……可官家,若是兩份旨意不一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