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今番為兄弟,明日成敵國。這種茶肆酒舍中鼓舌說書的故事,今日反倒成了你我兄弟身上的憾事,豈不惹天下好漢笑話!咱梁山泊王倫哥哥義氣蓋人,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山寨在他率領下,替天行道,匡扶正義,深得京東河北百姓愛戴。兄長何故非要受那昏君奸臣的差遣,做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唐斌自投奔梁山以來,一直就怕出現這種兄弟相殘,手足反目的局面。此時面對關勝,他實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朝廷為何發兵攻打山寨,想來原因你也知道,不就是蔡京老兒見女兒女婿受辱。忍不下這口氣麼?你當他真是為了大宋為了朝廷?我呸!兄長你身在蒲東,可能並不知曉,咱們山寨叫梁中書一家吃癟。可活了千千萬萬的百姓啊!此番投山的百姓何止十萬,他們為甚麼,還不是為了活下去,可這個朝廷逼得他們活不下去了!兄長常以忠義自律,還請兄長思量清楚!”
“若是兄長隨我倆上山,日後兄弟同在水泊裡一起快活,豈不為美?王倫哥哥最是敬慕英才,每每與我說起兄長英名,讚歎有佳!只要兄長上山,絕不會再受那大頭巾半點憋屈悶氣!”
唐斌說了半天,口乾舌燥,哪知關勝還是沒有一點反應,唐斌長嘆一聲,望著郝思文無奈的搖了搖頭。
郝思文一言不發,蹲下身子,伸手替關勝順著氣,關勝見狀,反倒驚訝,他素知這位義兄甚有見識,當即道:“兄長怎不相勸?”
郝思文搖了搖頭,道:“我有甚麼好說的?你心中顧慮,我哪裡不知?你怎肯輕易毀了祖上英明,做個不忠之人?這不比取你性命還要殘酷?”
“那你來……?”關勝支撐起身子,不解道。
郝思文嘆了口氣,決絕道:“來問你一聲,討個心安,然後就在此地,咱們三人割袍斷義!”
郝思文話語一落,直叫眾人大吃一驚,就連唐斌也十分意外,拉著郝思文道:“哥哥,你瘋了?”
郝思文不為所動,坦然道:“你認為你走的路是對的,我也認為我走的路是對的,但是將來究竟誰才是真正對的,最終需要時間來證明。兄弟……”郝思文長嘆一聲,道:“這回,你是真錯了!”
郝思文真情流露的方式和唐斌截然不同,但都飽含著對兄弟關切的一片赤心,關勝面色肅穆,點頭道:“當今天下,君不君,臣不臣,我心中盡知,但正因如此,關某食祿多年,絕不可在此時置之不理!”
只見此時關勝朝唐斌和郝思文一一拜下,道:“深感二兄厚意,關某拜領!既如此,不如在此割袍斷義,日後戰陣之上,也無牽掛!”
話音一落,只見關勝抽出隨從佩刀,割下滿是塵土的衣襬,就往空中一揚,只見那片斷袍在月光下隨風飄搖,久久不落。
唐斌見狀,大罵道:“一日做兄弟,終身是兄弟!要割你們割,反正老子是不割的!”
“那你把他綁回去?”郝思文反問一句道。
唐斌辯無可辯,仰天大吼一聲,抓起長槍,往最近一顆大樹衝去,使出萬鈞之力,猛然插入樹幹,只見槍頭已然深深沒入樹中。
郝思文回頭看了唐斌一眼,對關勝道:“兄弟,今日我不勸你,希望將來我開口勸你之時,你能……”
話沒說完,只見郝思文搖了搖頭,叫了聲:“罷了!來日事,來日說罷!”隨即也割下一片衣襬,迎風送出。
宣贊目瞪口呆的看著關勝的這兩個結義兄弟,心中的震撼簡直難以言表,人說蒲東三傑,素來只識其一,此番率性如唐斌,睿智如郝思文,今日才算窺得風采。
“兄弟保重!”關勝肅立良久,最終才在牙關中擠出這四個字來,說完再也忍耐不住,轉身便大踏步走開。眾關西大漢愣了愣神,這才牽馬的牽馬,揹包袱的揹包袱,只是在路過盧俊義身旁時,都會停下來,默默像其鞠躬。
“關勝!戰場之上刀槍無眼,你給老子活得久一些!”唐斌望著關勝的背影嘶吼道。
關勝聞言身子略顫了顫,最終還是繼續前行,宣贊嘆了口氣,朝這邊拱了拱手,也要離開,哪知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宣贊一驚,發現是郝思文攔住自己,詫異道:“怎地,本賒出去了,卻要拿我作個利錢!?”
“莫要誤會,我是想問問,老關身邊的人都靠得住麼?莫要出師未捷身先死!”郝思文有些啼笑皆非,他突然發覺這位醜郡馬還蠻幽默的。
宣贊聞言這才恍然,朝四周看了看後,對郝思文伸出大拇指道:“除了那邊那個酸不啦嘰從蔡京府上出來的幹辦,其他都是個頂個的好漢子!”
“好走!”郝思文點點頭,朝唐斌喊道:“辦事!有個酸不溜秋的需要帶回山寨去!”
張幹辦驚惶的四處張望,好像他們嘴中說的人正是自己啊!此時哪裡敢留,拔腿就跑,唐斌正在氣頭之上,這時有個出氣桶冒了出來,哪裡肯放過,只見他毫不猶豫,猛的追了上去。
馬靈嘆了口氣,回頭對盧俊義道:“若說無情,是最低階最簡單最易做的事情,唯獨情誼二字,重若千鈞。看來咱們山寨裡面,都是習慣給自己帶上枷鎖的人吶!”
馬靈的話不知怎麼讓盧俊義突然想起賈氏來,心不知怎麼就酸了起來,藉著夜色,盡情流淌。
郝思文一動不動的目送著關勝一行人漸行漸遠,便如紮根在凍土中的一顆孤零零的柳樹,失意而悲傷。
三章一萬二千字,拼了老命了,報答諸位好漢的厚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