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到齊,那個“郎中”叫王應奎的,就安排上菜、上校書,諸人推杯換盞,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因秋闈鄰近,幾個考生自然先要圍繞著考試說話。涇凡先生顧允成先發感慨道:“如今科考,不讀大學卻難。每次出題必有格物內容,八股題越發淺顯。家兄此前為此寫了一篇奏章,進了通政司就石沉大海了。”
朱之蕃聞言笑道:“涇陽先生提倡‘修悟並重’,是最重實學的人。如何偏愛八股文字?要我說,科考變法大勢已成,誰也拗不過皇帝的。我因得了本地的便宜,在南京大學好生讀了兩年,心裡才有底些。”
王應奎聞言插話道:“正是,以一篇文字定出身的時候過去了——此千年未有之變也,乃天命流轉過來,非人力可挽的。”
朱之蕃聞言,笑指著房頂道:“此天乎?”
王應奎板著臉道:“此乃先師在十年前用周易推演而得,所以我早就斷了科舉念頭。所謂不為良相就成良醫——前些日子,給國公爺看了看病,反倒得了個彩頭。”
說完,從懷裡拿出一個拇指頭大小的圓潤珍珠來,把旁邊的校書看得呼吸都粗重了。
朱之蕃眉頭皺了皺,顧允成端著酒杯微笑不語。
周應秋在一旁湊趣道:“這是東珠吧?這東西可稀罕,家母曾有一顆也是這麼大的,剖成兩半鑲嵌成一對釵子,可惜便宜了錦衣衛。”說完,眼圈紅了紅,唏噓間自罰了一杯酒。
王應奎笑道:“周老弟不必自抑,我觀你面相,本科一定要發的。”周應秋聞言大喜,連敬王應奎三杯。
朱之蕃待他們喝完,急不可待問道:“北柳先生精相面之術?那幫我看看,本科如何?”
王應奎撫須笑道:“相面之術乃皮毛而已,吾從先師學《用神章》,先師先卜算我‘三十以後,垂簾都市,功名不復問也’,如今果然!若蘭隅先生有意,可佔一卦來。”
又笑道:“先說好,若佔得不好的意頭,莫怪我。”朱之蕃賭咒發誓說不能。
王應奎從懷裡掏出幾個銅錢來,發感慨道:“此嘉靖通寶錢也。如今錢幣,只做一渾圓,無孔方之屬,哪裡能看得見天下間的道理!”
朱之蕃可不管如今錢幣能不能看得見道理,忙淨手默禱,恭恭敬敬的將錢幣扔了六下。王應奎看了,掐算一陣笑道:“酉金官星持世,旺相當時,昴日衝之而暗動,又得九五爻上官化進神,幫助生扶,不獨金秋折桂,來春定佔鰲頭的。”
朱之蕃大喜過望,連連道謝。對顧允成感慨道:“小弟前些日子也卜算了好幾回,都是兩頭堵著說話。沒想到先生如此斬釘截鐵!不意今日遇此賢士!”
從懷中摸出一把“渾圓”之龍元,欲為卜算之資,又恐唐突了高人,因此現出踟躕之色。
顧允成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家兄與我本都是不太信的,但連續驗證了幾次,拿他沒奈何。今日雅集,焉能用阿堵物?賢弟且安坐,今天都算我的。”
說完扭頭對另外三人道:“你們算不算?要卜算的,卦金都算我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