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本來是打算留下來陪妖妖守歲的。巧的是剛把妖妖送回客房,便有一隻金黃色的鳥從敞著的窗戶外飛了進來。
金色的鳥落在蒹葭張開的掌心,抖落一根金色的羽毛,便再一次飛出窗外,消失在無盡的夜色中。
蒹葭將手掌緊握,原本流淌著金色光暈的羽毛隨著他手指的合攏,竟然潰散成的斑駁流光。
金色的光點在他面前的空氣中重新組合,最後勾勒成兩個字的形狀——速歸。
蒹葭緊鎖著眉頭,略帶歉意地看著妖妖,柔聲道:“這是夢澤宗獨特的傳訊方式,金色代表十萬火急。”
蒹葭的語氣溫柔,但妖妖明白,他是在顧念驚魂未定的自己。能讓開宗立派數千年之久的夢澤宗,都認定十萬火急的事情,必定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蒹葭,我突然有些困了,要不來年我們在一起守歲?”妖妖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呵欠,還伸了個懶腰。
蒹葭猶豫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柔聲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妖妖點了點頭,便直接躺在床榻上,一把將被子拉過脖子。
蒹葭眸子裡漾著笑,看著妖妖躺下,拉好被子而後合上眼睛,一氣呵成。
妖妖聽到蒹葭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便偷偷將眼皮掀開一條縫,剛好看到蒹葭將泛著幽藍色光芒的夢珠放在她的枕邊。
“若是遇到危險,便將它置於胸前,我會知道的。”
蒹葭俯下身子,桃花般的唇就停在離妖妖耳朵不過一寸的位置,輕聲說道。
妖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緊閉著眼,裝作一副睡著了的樣子,迅速地側過臉,抿著唇迎了上去。
妖妖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不過剎那,就在這片刻之間,她心中湧現出無數念頭。
這些念頭糾結纏鬥著,最終咆哮著勝出的便只剩兩個——
“我居然主動吻了蒹葭!”
“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色從心間起,惡向膽邊生’!”
只是觸感,與想象中的溫軟截然相反,又涼又硬,像極了當初自己在半夢半醒間,親吻的那塊兒石頭。
妖妖猛地睜開眼,房間內哪裡還有蒹葭的身影,貼著她嘴唇的,赫然便是蒹葭留給她的夢珠。
妖妖也說不準自己此時究竟是失落多些還是慶幸多些,她從被子裡伸出手,將夢珠握在手心。
她覺察到夢珠原本光滑的表面此刻多出的細小裂縫。
上一次,自己這樣握著夢珠的時候,還是在雲夢澤的入夢閣畔。那時的夢珠,完美無瑕。
或許是因為自己後來用它開啟了入夢閣,才致使它表面出現了那道裂縫吧。
好在蒹葭曾告訴過自己,夢珠之於夢澤宗並不算稀有,否則自己可就成了夢澤宗的罪人了。
若是如此,蒹葭會不會責怪自己呢?妖妖心中兩個相反的聲音此起彼伏——會?不會!會?不會!會……
直到妖妖迷迷糊糊地睡去,這兩個聲音才最終平息。
夢裡,妖妖看到一條沿著山體蜿蜒而上,直入雲霄的石階山徑。年輕的蒹葭站在山腳下,仰頭望著雲霧的深處,桃花般的嘴唇緊緊抿著,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裡,揩滿了與他年紀不符的堅毅與決絕。
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妖妖心底瀰漫,不似憂傷,而似旁觀者柔腸百結的惆悵。
哪怕是在夢裡,妖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這股源於心底的淒涼,哪怕這情緒並不屬於自己。
夢微涼,舊憶成霜。
妖妖醒來不久,木玉便急匆匆地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