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濱之面色沉靜地望著徐長寧,下人們已將燈籠點亮,大紅燈籠投射下的光芒將徐濱之的臉龐一半藏於陰影中,讓人越發看不清他的表情。
“為國家大義,便是為父自身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當年為父教導你的,難道你都忘了?”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徐長寧微笑著點點頭:“父親說的極是。”
這個口口聲聲說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卻是在出賣自己女兒之後,更加抱緊了攝政王的大腿,步步高昇、入閣拜相。
當今小皇帝踐祚六年,才剛七歲,朝政常年把持在垂簾聽政的太后與攝政王手中。
若徐濱之當真那般深明大義,為何還要依附權貴,全不在意如今南燕朝政畸形至此?
無非是滿口仁義道德,卻一心往上爬的國賊祿蠹罷了。
“大老爺,老太君請您去一趟。”
正當父女二人相對無言之時,榮鶴堂的小丫頭子飛奔著來傳話。
“知道了。”徐濱之凝眉,沉著臉走向榮鶴堂。
徐長寧看徐濱之如此,心情卻莫名變好,隨手叫住那小丫頭子,從袖中拿出一顆銀瓜子賞給了她。
“你去一趟清欣園,回大夫人,就說我已經平安回來了,這會子去給老太君請安了,請大夫人不必擔憂。”
小丫頭捧著銀瓜子,眼睛瞪得溜圓,歡天喜地的連連行禮,撒丫子就往清欣園跑去。
徐長寧便去了老太君的榮鶴堂。
過了穿堂,踏上院中鋪設整齊的青石磚路,遠遠便見橘色的燈光將屋內人影投射在窗戶紙上。
大丫鬟喜桂悄然行了禮,為徐長寧撩起門簾,躡足引著她繞過屏風去了側間。
側間裡,老太君穿著一件墨綠色的褶子,正盤腿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
“老大,這件事你不幫忙誰幫忙?這是咱們自家的事,定哥兒做了逃兵,固然是有錯, 你大可以將他救回來後,再狠狠的懲罰他,眼下還是救人要緊,明日午時定哥兒可就要被問斬了啊。”
徐濱之面上有些無奈:“母親,此事難辦,此番去前線的三千少爺兵,各個都有來頭,做了逃兵的百餘人家家都是高門大戶,甚至公侯之家的子孫也是有的,攝政王卻下令嚴懲,就連秋後問斬都等不得了,任何人情面都不給。國公和侯爺都沒辦法,兒子的臉面又哪裡有那麼大?
“況且,兒子剛剛因理念不合衝撞了攝政王,近些日都不打算上朝,與攝政王也是說不上話的,這樣的情況,又如何能讓攝政王網開一面?
“即便去求了,若僥倖攝政王單獨放了咱們家的定哥兒,那咱們徐家豈不是與其他那些勳貴人家成了仇敵了?那樣對二弟的仕途也是不利。”
二老爺原本橫眉怒目,一心怨恨徐濱之不肯去幫忙說情,聽了此話,卻猶豫了。
老太君皺了皺眉:“這……老大,你莫不是在尋藉口?你與攝政王鬧了齟齬,不過是去低個頭,服個軟,你侄兒就能活命,還是你不想低這個頭?”
大老爺徐濱之發跡之前,徐家不過是個富庶的耕讀人家,老太君也就是個尋常的地主婆,不懂許多政事,她只一心希望兒孫都能平平安安。
“母親,”徐濱之眯起銳利的雙眼,半晌方緩聲道,“就如今日母親做主,讓寧姐兒被顧二公子帶走一般,您是出於為家族考慮,不願將事情鬧大傷及全家,如今兒子這樣做,也是這個理由。”
老太君的臉色有一瞬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