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雲層再次掩上缺月,蓋掉了光亮,讓夜暗得更深沉。
空蕩牢房,了無一人。
整個世間都熄了燈,許相夢的房間也是,東方郎穿園道走到縣衙大門前,一路順利,他的心卻似有所堵。
“作為一個採花大盜,我真的失敗透了,一朵花沒采到不說,反倒被人偷了心。”東方郎嘴角一笑,又苦又甜。
東方郎開了門閂走出縣衙去,從一片寧靜走進另一片寧靜。東方郎走出了一連串回憶,回憶之初,是一地黃葉,回憶之終,是消失的背影,而貫徹始終的,是許相夢,最刻骨銘心的,是她的笑容。
“今日一別,不知能否有一日再見?”
雲散月消,日頭照常升起,睡夢中的許相夢聽到成牆的喊叫聲。
“不好了不好了,那個東方郎越獄逃跑了!”
許相夢被由遠而近的聲音鬧醒,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便聽見成牆在門外稟告,說道:“大人,東方郎逃獄了!”
“什麼,逃了?”許相夢乍一下清醒坐起,再一想,東方郎越獄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嗎?許相夢再趴了回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道:“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他現在也還不是什麼大惡,要是他以後還行走罪途,到時候我一定抓到他,絕不輕饒。”
“啊?”成牆不解許相夢之意。
許相夢沒有了睡意繼續賴床,只能爬起來,但是醒來起床又能做什麼呢?連夢都沒得做。
“唉,老子的人生……”許相夢仰頭長嘆,苦於房頂阻隔,恐上天聽不得她的哀嘆。
再哀愁許相夢也只能哀怨嘆氣罷了,她走出房間,走出院子,在園子裡打發無比寂寥的時光,拾起落葉,一張一張高高疊起,再一口氣吹飛。
“唉,好無聊啊!”
撥散千思萬緒,許相夢清晰地想起夜央,昨日之後的今日,他現在在何處?一想到此,許相夢的閒愁便化作思慮,她從園子離開,先去到大堂,夜央並不在,許相夢又折回去到夜央房間,房門虛掩,她輕輕一推,從一道門縫中窺見滿地紙張。
許相夢小心翼翼推門開大,輕手輕腳進去,看見夜央正趴在桌上睡著。許相夢驀地一怔,這一地凌亂的紙,莫非是夜央昨夜揮筆所寫,寫到趴書桌上就睡著了,許相夢不敢想象夜央此行為為何,但她大略知道。
許相夢悄悄走近,瞄過每張紙上夜央的心事,只是她簡簡單單地認得幾個字,而讀不出他的完整心事。
“夜師爺,你寫的這些跟我有關嗎?”
許相夢靠近書桌,叫她吃驚的是夜央手下這張紙,上面的墨跡還未全乾,這難道說明,夜央徹夜未眠,揮筆心事。
許相夢情不自禁伸手觸到夜央的臉頰,一絲涼意滲入,本就淺睡的夜央驀地睜眼醒來,許相夢立身眼前,神情略帶驚色,暗隱憂思。
“夜師爺,你醒了!”許相夢縮手時盡顯慌張。
夜央看一眼許相夢,許相夢躲閃他的目光瞥向書桌,她這一眼讓夜央略慌了,他忽地伸手摺上紙,但許相夢還是注意到原本被夜央壓著的邊角處有一塊“墨跡”。
夜央的突然慌張讓許相夢不明白,她語氣淡淡,心裡卻不如表面平靜說了一句:“夜師爺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我看不懂。”
許相夢繞過書桌,一路拾起地上的紙,紙上所寫的詩詞,她每首或都能識其中幾字,卻不知每一句都包含了夜央的情思與憂思。
夜央怔住,許久才起身從許相夢的反方向去撿地上的紙,一夜的心事,只為許相夢泛起的情意憂思,夜央拾起的不僅僅是紙,更是他失落悲傷過後的堅定。
許相夢撿到了最遠處的紙,夜央也拾完了腳邊的,夜央起身,許相夢迴望,二人之間亦遠亦近,近不過丈幾的距離,而又有足夠的遠距離看清彼此,看清自己。
“麻煩大人了。”夜央道。
“不麻煩,不過夜師爺這些紙上所寫,不會都是罵我的壞話吧?”許相夢往夜央走去,故意如此問。
“不是。”夜央沉靜之下稍雜一絲慌急。
“那就好,大深夜的還練字,不用墨汁畫都有了兩個大黑眼圈。”
許相夢將一沓紙拍在夜央手上,略表現出來嫌棄,但字裡話間,卻不乏關切之情。夜央注視許相夢的眼神,分明地發現,她的目光,情意未變,更添暖意和柔情。
“我走了!”許相夢有些羞於直視夜央的凝情目光,一揮手便轉身往房門走。
幾步停滯,許相夢的神色逐漸嚴肅下來,說道,幾度嚥下張口欲出的話,終究許相夢只是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