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死了那麼多神兵神將,她一個人的命抵得了嗎?”
“你是唯一能接近她的人,拖延了那麼久才揭掉龍鱗,這之間又葬送了多少性命你數的過來嗎?”
“我們體諒你心情,都沒計較你耽誤時間,你倒好意思說這些話!”
“不逼出蛟龍,難道等著她吞併魔珠、毀天滅地嗎?”
“主意還不是你出的?說誰邪惡?”
“就是!那小女娃還不是讓你們凡人弄來當魚餌的?我們做什麼了?”
……
泰一用魔珠重重的敲了幾下他的座椅扶手,眾神停止喧譁。
泰一道:“諸位,利用如蛟之幼女做魚餌的主意,是我決定的。若算邪惡,自然該算在我身上。還有,她只是在替蛟龍說情,不是在針對你們,請你們也不要群起而攻之!等她說完了,我與眾卿家一起分辨、一起決定此事,在夢神講完她的道理之前,請不要打岔,如何?”
眾神無話可說。
懿澤向眾天神道:“很抱歉,我言語有失,原本是我上天狀告如蛟的,又豈能責備他人?我是在自責,為那天所有死去的生靈自責。如蛟會利用魔珠造成生靈塗炭,其實只是我們的一種推測,雖然很有依據,卻還是未定之事。萬一推測是錯的,不僅對如蛟不公,連在那場伏魔之計中死去的所有人都是枉死。而伏魔之計,賭的正是‘魔’心中仍然有‘愛’,如果失策,被當做誘餌的無辜孩子也會枉死。會造成‘枉死’,‘神’還是‘神’嗎?證明出‘魔’心中有‘愛’,魔還一定是‘魔’嗎?”
泰一點點頭,問:“我能回答你的問題嗎?”
懿澤道:“請君上賜教。”
泰一笑道:“這個世上,有天生的‘神’,也有天生的‘人’,就是沒有天生的‘魔’。‘魔’從哪裡來?就是從‘神’和‘人’之中來的。人間常說沒有完美的人,那麼神族也沒有完美的神。魔族認為神族虛偽,正是因為他們在用‘完美’的標準來衡量‘神’的存在,挑出了‘神’的毛病,以佐證‘魔’的‘邪’純屬正常。但‘神’從來就不是完美的,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君’就曾經是一個戰功赫赫的‘神’,‘神’可以一念成魔,本身就證明了‘神’的不完美,他們再拿‘完美’來要求我們,不是可笑嗎?”
眾天神紛紛表示點頭贊同,懿澤卻很迷惘。
泰一又道:“神是正義的維護者,是自然之力的執行者,更是蒼生萬物的統治者。作為統治者,‘防患於未然’是一種責任,在災難可能發生之前做出推測,是一種必然,你所說的‘枉死’畢竟是小機率的事,而在大機率的方向治世,才是統治者的準則。如果造成‘枉死’,算不算‘神’的‘罪惡’?我站在正義的角度上告訴你,當然算!但如果為了避免‘枉死’而用‘完美’的方式治世,我們這盤棋遲早是輸。我們為的不是贏,是一定要讓治世的權利掌握堅持正義的‘神’手中。”
天神們聽了這番話,目光中都透露出作為神的自豪感,懿澤的目光卻還是迷惘,似乎並不能完全贊成。
泰一看著懿澤,繼續說:“你所不能接受的,正是‘神’也可能有‘罪惡’的時候,‘魔’也會有‘愛’的一面,所以你才會思考‘何為神’、‘何為魔’?據我看來,其實不必深究,‘神’和‘魔’都只是一個代稱,究其根源,‘神’和‘魔’本是同根,當相對立的時候,才需要分出‘神’、‘魔’,那麼神魔的定義也只能相對而論了。我先來講一個幾經被神族遺忘的神,你的祖先母神爻歌,天生擁有非同一般的力量,你正是藉助這種力量,才可以勝過魔珠。但魔珠的力量既然讓人畏懼,爻歌活著的時候當然也同樣被畏懼,正是這種畏懼,扼殺了她的幸福。她為了不被畏懼,自行毀滅神力,終於身體乾枯而死!”
天神們的神情有些驚愕,像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都看著懿澤唏噓不已,與方才的目光不太一樣。但此事於懿澤卻是舊事重提,她只會為先人感到心塞。
“你問我伏魔計劃中,造成大開殺戒的人是誰?我也想問問,當年造成爻歌死去的是誰?每個人都害怕威脅到自己的人,‘懼則生疑,疑則生變’,畏懼,才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兇手!在強烈的畏懼之下,必有災禍,但由‘懼’而‘生變’的結果卻不盡相同。”泰一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每位天神,道:“魔君明知魔珠讓人生畏,而故意縱容禍亂、造成恐慌,所以是‘魔’;爻歌天生神力,並非罪惡,卻為了打消他人的畏懼而甘願死去,所以是‘神’。如蛟為自身利益而除掉他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就肆意報復,因為‘恨’而‘獸性大發’,當然是‘魔’;今日在此的每一位,以及那日死去的天神,都自願為救世而不畏生死,所以是當之無愧的‘神’。”
天神們聽到讚揚之詞,都略顯喜色,又不好張揚的微笑著。
泰一道:“為神者,與魔最大的區別,不是從沒有邪念,也不是不會犯錯,而是做事的出發點總是先為公、後為私。有了邪念可以自控,依然是神,就如懿澤,曾有邪念,但轉瞬即逝;犯了錯而勇於承擔,哪怕是為救眾生而犯錯,也要承擔,也依然是神,就如茱洛盡職之後,自散魂魄;如果那日,如蛟之女當真被我們的伏魔之計所害‘枉死’,我也一定以死謝罪。所以,夢神以為,為救世而害人尚不能被寬恕,那麼為一己之私而害人可以寬恕嗎?”
懿澤低著頭,無話可說,只是心裡默默難過著。
泰一抬頭對眾神道:“但是我很贊成夢神說的,‘邪念’往往是被‘恨’激發出來的,因為世上從來沒有天生的‘魔’,也就沒有天生的‘邪惡’。愛和恨,都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力量,成魔者,皆是‘恨’勝過了‘愛’,那麼為神者,自然是‘愛’勝過‘恨’。諸位知道魔珠為何由黑成白了嗎?因為魔珠是邪氣的融合,而懿澤身上沒有一絲邪氣,只有正氣,魔珠多年沒有邪氣可吸食,就成了這樣。”
說著,泰一將魔珠託於掌上。眾神看著白玉一般的魔珠,看懿澤的目光也越發不同,似有讚許之意。
懿澤仍然低著頭,覺得心裡怪怪的。
泰一又道:“懿澤心中有大愛,所以才會為如蛟說情。但真正的神,正應該大愛無疆,原諒常人所不能原諒的,放下常人所不能放下的。如蛟已經伏法,受到過懲罰了,再投胎轉世,是一個新的開始,也就不是如蛟了,我們何必不以大愛包容,特赦了呢?”
眾神無話可說。
懿澤對於泰一最後的說辭和決定有些意外,但也鬆了一口氣,她心裡的最後一片陰霾,總算雲開霧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