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文剛診了脈,放下便是一陣搖頭嘆氣。
胡嬙見王振文這個態度,害怕極了,緊張兮兮的問:“王太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王爺沒救了嗎?”
王振文無奈的嘆著氣,道:“似王爺這般,想要有救,難如登天!”
胡嬙嚇得魂都要沒了,顫抖著問:“昨天還還好好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永琪忙握住胡嬙的手,解釋道:“王太醫的意思是我不夠愛惜自己,以至於病情反反覆覆,治也是白治。並非我病入膏肓之意。”
卓貴剛才也被嚇懵了,聽永琪這麼說,才又鬆了一口氣,忍不住責備王振文道:“我說王太醫,您能不能把話給說清楚?這好好的人也要讓你給嚇病了!”
王振文向永琪拱手拜道:“王爺,臣知道不該這樣說。但王爺這病,本來就是拖出來的,哪好除根?該休養該忌諱的,王爺總是做不到,神醫也沒有良方,更何況臣醫術淺薄,就請王爺另請高明吧!”
卓貴聽了,更感到可氣,拉長了臉,嚷道:“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這可是我們家王爺!皇上最疼的皇子!什麼叫另請高明?難道你不知道王爺這病打一開始就是你給看的,別人什麼都不知道,請誰啊?”
永琪以手止住了卓貴,問:“王太醫這是不願意為我醫治了?”
王振文跪地,伏地行大禮,答道:“王爺心知肚明,臣每次來為王爺診治,都是醫案上寫一套,實際上又一套,這等同於欺君,原本就是掉腦袋的事。正如卓總管所說,王爺身份貴重,稍有差池,臣萬死難辭其咎,定要滿門治罪。臣死不足惜,但若連累父母兄弟,寧可今日做個不義之人。請王爺恕罪!”
永琪冷笑一聲,道:“既是掉腦袋的事,你之前都做了,現在卻不肯了,這裡的緣故,無非就兩種。一是我的病較之前變得不好治了,治不好的風險太大,你怕我的身體出岔子,無法對上交待,就不敢私下醫治了;第二種就是,你不信任我,你覺得我不是個惜命之人,這樣的治法遙遙無期,一直明一套暗一套,遲早會露餡,便有人告你欺君罔上了。”
王振文道:“王爺若是將臣治罪,臣也無話可說。其實昨日聽聞王爺於詐馬時落水,卻得勝而回。臣就已經猜到卓總管遲早要來,思慮了一夜,不得不如此。臣固然有私心,但王爺的病程實在太久了,微臣年輕,行醫之法也難保萬全。臣斗膽請王爺撇開從前的顧慮,讓太醫院中有經驗的老太醫們同來看診,商量出一個救治之法。”
永琪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我想王太醫應該明白,昨日落水,是有人在暗害我,我被害的緣由,人人心如明鏡。現在這行宮中,滿蒙權貴齊聚,有動機對我下手的何其多也?你們太醫院,哪個人不是和前朝後宮有著千絲萬縷的眷屬關係?我請一大群御醫來會診,只怕死的更快吧?王太醫這般建議,是關心我嗎?還是隻要丟出去一個燙手山芋?”
王振文冷笑道:“王爺既然這樣說,微臣倒也想問王爺一句。王爺從一開始打算隱瞞病情,就找微臣來看診,是不是也看準了臣出身寒微,與皇親國戚毫無瓜葛?王爺乃是天之驕子,信得過臣是臣的榮幸,當初王爺親自開口,臣不得不接納。但似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行醫,治好無功,出事便是大過!既然外面總有人惦記著害王爺,出事便是遲早的事!臣不趁早收手,難道要等著哪日下獄問斬嗎?”
卓貴頓時火冒三丈,罵道:“你胡扯什麼放屁話?我們家王爺是那種人嗎?不相干的人他還竭盡全力去救呢!你要是為了他被問罪,王爺能坐視不理嗎?”
王振文仍然振振有詞,毫不客氣的回應道:“朝中誰人不知,當年福靈安將軍就是被榮王搬去救駕的救兵!可皇上得救之後是什麼結局?榮王成了皇上心目中的太子,福靈安還不是假以褒獎之名給貶到雲南去了?如今清緬連年交戰,將軍守在邊關,不知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王爺能庇護的了嗎?身為皇親的滿軍旗都統尚且如此,何況我一個太醫院打雜的漢人?”
卓貴更挖苦諷刺起來道:“福將軍那是志向高遠,一心保家衛國,哪像你貪生怕死……”
“卓貴!閉嘴!”永琪喝止了卓貴,又向王振文道:“王太醫過去為我做的,我銘記在心,既然今天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該為難你,你自回吧!從前的事,彼此守口如瓶,也就不枉相識一場了。”
“多謝王爺體恤,臣告退。”王振文又向永琪行了禮,便往外走。
玥鳶忍不住推開了門,攔住了王振文的去路,焦急的責問道:“醫者父母心,你是個大夫,哪有見死不救的理?”
王振文沒有理會玥鳶,只管繞道而行。
玥鳶心急,也顧不得許多,轉過頭就抓住了王振文的胳膊,喊道:“王爺現在病著,你就只管走人,難道眼睜睜看著他送命?你能心安嗎?”
永琪見狀,命令道:“玥鳶,放手!”
“我不要!他走了你怎麼辦?”玥鳶還是死死的拉住王振文。
王振文看了玥鳶一眼,輕聲的說了句:“照著我之前開的方子煎藥內服兩次,暫時與性命無礙。太醫院雖有過治死人的事,但更多的還是治病的良方。若有皇上親自過問,誰也都不敢亂來。臣言盡於此,諸位請保重。”
玥鳶認真聽著王振文的話,不自覺手就鬆了。
王振文便離開了。
玥鳶、瀅露都進了屋子,見胡嬙站在牆角里抹淚,卓貴在一旁意猶未盡的低聲罵娘,永琪半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玥鳶帶著埋怨之意,責問永琪道:“王爺,你既已都知道自己的腿病怕這些事,為什麼還要犯忌呢?”
瀅露也板著一張臉,語氣生硬的接了話:“還不是因為你那無情的主子?王爺待她情深義重,她卻只做交易!王爺有望成為儲君,她才見面說幾句話,不然就來無影去無蹤!還放話說,王爺要是當不了皇帝,她就離開!這不等於逼王爺去爭皇位嗎?偏偏我們這位王爺死心眼,那個人還不領情!”
玥鳶心中一陣酸,望著永琪,又問:“王爺,即便是為了不失去深愛的人,也不當拼命。你若真沒了命,就算她留下了,對於你又有什麼意義呢?”
永琪輕輕一笑,那神情似喜似悲,說話的樣子卻又悉如平常:“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我在想王太醫說過的話,我覺得他做的對,他救不了一個不惜命的人。其實,以皇阿瑪對我的寵愛,即便我不能事事勝過兄弟們,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也還是我的,我犯不著掙命一般的強出風頭。我是在拼命給誰看呢?”
說罷,永琪笑了起來,笑聲有點誇張。胡嬙、瀅露、玥鳶都圍到了永琪眼前,望著他,感到萬般無奈和酸楚。
永琪笑道:“我以前總以為生死為大,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很嫉妒胡云川,也許你們覺得我很無聊,無聊到去嫉妒一個死人!懿澤和胡云川即便沒有私情,也到底是關係親密不同尋常,她為胡云川的死記恨我到這個程度,連親生骨肉都可以不管不顧。她把胡云川的所有好處都刻在骨子裡,拿來當做我們之間跨不過去的鴻溝,那我到底算什麼?我算個什麼?她說我們之間只有交易,那好,我拿命來完成這筆交易,我很想知道,是不是隻有我死了,她才能放下對我的恨?”
說罷,永琪又大笑起來。
胡嬙痛哭起來,哭的十分無助。
瀅露上前,緊緊的抱住胡嬙。
玥鳶和卓貴都呆呆的望著永琪,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