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輕輕一笑,只是不想弱了年輕人的上進心,寬厚道:“派人查清楚些也是好的。額先走了,你好好勸他。就說額這兒還有個上丞相,他若是肯幫額,也不是不能給他。”
丘侍郎躬身道:“之陶恭送元帥!”
李自成揮了揮手,邁開大步往外走去。
丘之陶在僧舍門口站了一會兒,等看不見李自成隨員身影,這才上前叩門,低聲叫道:“李先生,學生丘之陶求見先生。”
屋中悄然無聲。
轉息之間,門卻已經開了。
“快進來!”適才一臉寒霜的李先生如今卻是滿臉期待,似乎並不介意這位丘之陶是闖賊身邊的要員。
兵政/府侍郎,若是按照大明來算,那可是兵部尚書一階的人物。
丘之陶邁步進門,回頭一掃,順勢將屋舍門關閉。他正要向李先生行禮,卻被李先生一把托住。
“那邊可有回信?”李先生低聲問道,突然之間又放開嗓子罵道:“你這反賊!你家三代受盡皇恩,你竟然從了賊!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秦督已經出了潼關,進攻洛陽,尚未有其他訊息。”丘之陶也是早就習慣了這種交談方式,一邊壓低聲音回道,一邊又大聲道:“李振聲,你是讀書人,豈不知順天應人?為何逆天而為?”
李振聲聽聞孫傳庭東出潼關,兩眉之間的“川”字終於鬆解許多。他強抑住內心中的喜悅,大聲道:“住口!你這逆賊,還不速速滾出去!”
“我偏不走,你又如何!”丘之陶大聲回道,一邊又低聲欣喜道:“先生,秦督此番率軍十萬,又有偏師策應,你我大約是真能看到晴天覆明之ri啊!”
李振聲想起自己被俘以來riri夜夜所受煎熬,不由鼻根發酸,低聲嘆息:“我何嘗不想隨宋撫臺同證剛烈。然而又想留待有用之軀,殺賊報君,不願輕棄。”
“先生節烈,必昭然於天下。”丘之陶安慰道。
“你年紀輕輕,能如此不計聲名,自汙事賊,也足堪名教表率!”李振聲雙眼噙淚。
丘之陶心防頓時一懈,悲聲道:“我身負家仇國恨,事此兇獠,只願見他授首之ri,便是九死亦無憾了!”他父親丘瑜如今是禮部右侍郎,祖父民忠在宜城淪陷時罵賊而死,與李自成乃是真正有不共戴天的國仇家恨。
每ri裡見到仇人都要卑躬屈膝,不流露出半點怨憤,這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也只有在李振聲面前,丘之陶方才可以宣洩一番。兩人相互依持,維繫著脆弱的信念支柱。
“先生還當保重身體,未來朝廷清肅地方,必還要借先生之力。”丘之陶抹去眼淚,深吸一口氣,望著李振聲清瘦的面容,溫言勸道。
“我自省得。賢弟每ri裡在這狼窩虎穴中行走,也要小心謹慎,不可輕忽。”李振聲緊緊抓著丘之陶雙臂,鄭重關照。
丘之陶點頭示意自己明白,讓李振聲幫他看看眼睛是否發紅,直等面無悲慼之色,方才走出這僧舍。
外面雖沒有李自成的暗探,卻有不少好奇心旺盛的和尚,只要有半絲風言風語傳出去,恐怕就要壞了大事。
他自從忍著悲痛擔任了闖賊的兵政/府從事,旋即又加為侍郎,就一直利用職權,委任私人,暗中與孫傳庭取得聯絡。此番孫傳庭硬著頭皮誓師出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有丘之陶這位內應,告知李闖內部虛實。
而且,丘之陶更與孫傳庭相約:一旦秦兵大舉壓境,戰事僵持,他便假傳左良玉來攻的軍情,騙李自成分兵回守。
孫傳庭是久經戰陣的能將,若是此計得售,倒是真有可能一戰碾滅闖賊,平定中原。當年李自成十八騎敗走商洛而能捲土重來,如今他的手下部將享受過了花花世界,怎可能吃得起當ri那般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