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京師之中,親王郡王可不少。
可是大過年的,又有哪個親王、郡王會跑到首輔家來?這不是損人不利己麼?弄得首輔過年不舒坦,自己也不自在。
來的這位,正是當今的皇帝,隆景帝朱慈烺。
朱慈烺穿過前廳,領著二皇子朱和圻、三皇子朱和垣,信步進了中堂。
吳甡已經候在堂上,拱手致意,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先生新年大吉,萬事如意。”朱慈烺笑著拱手道。
吳甡連忙回禮,口中道:“大吉大吉,天佑皇明。”
朱慈烺又叫兩位皇子給吳甡行禮拜年,這才在主賓的位置上坐了,道:“來叨擾一餐,老先生不介意吧。”
“實乃蓬篳生輝啊!”吳甡突然意識到皇帝身上穿著一套寶藍色道袍,這是他在潛邸時常穿出來的,不由放鬆許多。說起來,自己也是與皇帝同甘共苦的功臣啊,在太祖、成祖時候,這樣的關係都都如家人一般往來。
朱慈烺顯然也不客套,等吳甡落座,直接道:“今早與尤督共進早餐。”
正巧管家端茶進來,聽了這句話頓時一顫,險些將茶盞打翻。
——年紀這麼輕,早上與國之上將軍用餐,中午在首輔家吃飯……定王、永王如今在朝鮮、澳洲,京師哪有這般年紀的親王?不會是個騙子吧?
管家一邊方下茶,一邊偷眼看朱慈烺。
朱慈烺也不介意,只是不繼續往下說了。
雖然只是嘀嗒兩秒的遲滯,吳甡卻彷彿過了百年,發出不滿的乾咳聲。
管家這才連忙退了出去。
朱慈烺繼續道:“席間啊,尤督說錫爾河之役是我大明的怛羅斯。”
——原來誰都會如此聯想啊!
吳甡在心中感嘆一聲,又見皇帝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不悅,臉上還帶著笑意,頗有些不放在心上的意思。
“朕、咳,真要是怛羅斯,我倒覺得是一樁雖敗猶榮的光彩事。”朱慈烺笑道:“好歹征戰萬里之外也需要資格才行,是吧。”
“就是!如弱宋那般,想打怛羅斯都沒機會呢!”朱和圻突然插口道。其實他還不知道怛羅斯之敗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吳甡不由一笑。
皇帝也笑了,摸了摸次子剛剛養起來的頭髮。如今二皇子朱和圻已經到了束髮準備讀書的時候,要把頭髮養長,在腦後梳成一條馬尾,過個兩年才能盤起髮髻。同來的三皇子朱和垣才六歲,仍舊梳著總角,木然地不知道大人們在聊什麼。
“宋朝可未必真弱。”朱慈烺跟兒子交代了一句,繼續跟吳甡道:“不過這回敗仗吃得有些冤枉,尤督心裡過意不去。”
“尤督也是太過苛責自己了。”吳甡道:“土將土兵,打了敗仗也不算什麼。尤其和碩特、準噶爾總有些桀驁,吃些小虧未必不是好事。”
朱慈烺知道尤世威最初也是這個意思,所以不讓西北集團軍跟著。老實說,如果西北那些近衛軍、騎兵軍跟過去,圖魯拜琥和僧格有沒有仗打都成問題。
“人實在死的太多了,而且主要還是軍旗的事。”朱慈烺道。
“什麼軍旗?”吳甡並沒有聽尤世威提到這事。
“冊封和碩特和準噶爾之後,我還給了他們打金龍赤旗的資格。”朱慈烺道:“這回兵敗,金龍赤旗可能被奪了。”
“我軍還從未有過敗陣失旗的事!”吳甡也頗為遺憾,頗以為這是大明赤旗上的汙點。
“雖然失了軍旗,但換個角度來看:好歹沒被人斬將呀。”朱慈烺收斂笑意,又道:“何況仗沒打完,總有奪回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