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受學於蠻荒,終身不過一介孝廉,經義尚且不通,焉能稱為儒者!”劉宗周首先從根本上否認了海瑞的儒者身份,旋即又道:“此人折辱永陵,失人臣之體,可見其本性蠻昧。其女竟因父親之責絕食至死,可謂隨父矣!若夫其有幸得受聖教,當知此乃置父親於不義,乃大不孝也!”
經劉宗周這麼一說,朱慈烺突然想到自己前世中看過一則新聞:某地有十二歲女童,被老師責罵之後竟然跳樓了。
如果說海瑞之女是被禮教“吃”了,那麼這個跳樓女童又是被誰吃的呢?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可早就沒禮教了。
所以劉宗周說這是海女繼承了父親的偏激性格,似乎很難反駁。
“陛下,曾參是孝子,而其父曾晳嘗以木椎椎其首,幾近於死。”劉宗周見皇帝無言以對,放緩了口吻,像是給蒙童授課一般:“孔子對曾子不知逃避的做法甚為不滿。不許曾子入門受業……”
朱慈烺不由心頭一顫,這是他這輩子五歲時候就學過的“課文”啊!
曾子受杖的故事載於《孔子家語》。具體內容是曾子在勞作時傷了秧苗,他父親曾晳就以大杖打他。曾子本是個孝子,又因為自己做錯了事。甘心受罰。被打得倒地休克,良久才醒來。
曾子醒來之後。首先是向父親請罪,因為自己做錯事而讓父親勞累教訓了他。然後曾子又鼓琴而歌,表明自己沒有大礙,不讓父母擔心。
鄉鄰們都認為這是真正的孝子。大為驚讚。
孔子知道之後卻很生氣,不許曾參入門學習。曾參十分惶恐,只能請其他同學前去請教。
於是孔子講了舜的故事。
舜的父親瞽瞍需要舜時,舜都能及時地侍奉在側;但當瞽瞍要殺舜的時候,卻沒有一次能找到他。這樣瞽瞍就沒有犯下為父不慈的罪過,舜既保全了父親的名聲,也盡了自己身為兒子的本分。
而如今曾參侍奉他的父親。卻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輕易地去承受父親的暴怒,就算死也不迴避。倘若真的死了,那不是陷父親於不義麼?哪有比這更不孝的呢?
曾參聽了之後。自然是深深悔恨自己的“不孝大罪”。
朱慈烺終於領教了大宗師的水準,那是可以用最簡單的道理和故事讓人無語的人。
這一刻,朱慈烺又想到了郭真人,每次聽郭真人講道理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不過郭真人如同冬日之陽,而劉宗周實在像是夏日之陽,讓人不能直視。
“陛下,僅以海瑞之女來看,儒學當不當興?”劉宗周踏前一步追問道,頗有些光棍。
宗師不要命,誰也擋不住啊!
朱慈烺呵呵乾笑一聲,道:“這道理是極對的,大人小孩都不該偏激嘛。不過如果儒教地位過甚,為了一尊貞節牌坊而餓死……”
“陛下可知道天下牌坊哪裡最多?”劉宗周再次打斷朱慈烺的話頭。
朱慈烺重生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被動。他在陝西被馮師孔等人抗命,還能大大方方地發洩一下脾氣。但是現在自己顯然不佔理,而且老婆孩子就在身後,史官又寸步不離,還得顧忌形象,真是有些憋屈。
“陛下不知麼?臣卻知道。”劉宗周道:“天下牌坊最多不過姑蘇。臣曾遊訪其地,數有牌坊百二十三座,其中科舉、高官、功德、忠孝、宗祠各種牌坊百餘座,而貞潔牌坊屈指可數。陛下是擔憂貞潔牌坊誘人偏激,還是不滿如今貞烈之婦過於罕見?”
朱慈烺其實連牌坊都沒有仔細看過,被劉宗周又是列數字又是擺事實,搞得頗有些難以下臺。
“至於貞節與餓死……”劉宗周獲勝之後放緩了口吻:“程子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乃是回應某子之問,以砥礪其人格,豈是泛論?如今俗夫俗婦自以為得程子之旨,此正是儒學不興之禍!”
“呵呵呵。”朱慈烺擔心下面還有什麼陷阱,本著千言千當,不如一默的信條,還是決定緘口不語。
史官站在二人身後,已經是汗如雨下,後背都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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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個地區停電,連網咖都關了,只來得及趕出這一章,少的那章繼續放到後面補吧。身為讀者,我很能理解追的書斷更、少更的痛苦,對於自己的食言而肥也深感愧疚,不過那些“有了點成績就看不起讀者”、“玩弄讀者”之類的話,小湯覺得還是有些太過了。平心而論,小湯真有可能故意偷懶麼?這不是跟自己的飯碗過不去麼?而且小湯自認為還算是個自律的人,即便給別人打工也從未做過偷懶耍滑的事,何況為自己幹活呢?只能說請多包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