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可以在私下場合跟父母說清楚收復臺灣帶來的經濟和政治利益,但在君子恥於言利的大環境下,這種話絕不能公開說,否則就是敗壞風氣。
所以只能直接做。
朱慈烺從鄭芝龍的贖金中做賬划走一百萬兩,作為臺灣在崇禎二十一年的預估收益。提前進行分紅——當然,只是針對留給朝官的百分之五,也就是五萬兩。這筆銀子隨著東宮行轅返回北京,直接入了內承運庫。
“雖然今年的收益不多,不過我相信會逐年多上去的。”朱慈烺對吳、孫、蔣三位閣老道。
三位閣老面面相覷,心中琢磨著如何推辭這份分潤。
無論如何,天家給臣子分潤,這種事雖然在名義上是“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但真放在眼前還是有些駭人。
“蔣先生是知道海貿之利的,”朱慈烺若有所指,“南洋公司給諸位的又是乾股,先是不會虧,就算虧也不會從諸位手裡拿錢。放心吧。”
“殿下,”吳甡終於道,“此事不妥。我等皆是國家閣輔,焉能無功受祿?這豈不是讓我輩寢食不安麼?”
“你們為我穩定朝局,已經是大功了。”朱慈烺道:“我知道諸位未必贊同我復臺用兵,但這些日子朝政得以照規矩推行,異論之聲得以壓制,民心得以凝聚,這都是諸位先生的功勞,怎能說無功受祿?”朱慈烺沒想到送錢出去還得如此耐心開導。
他又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國家之利、官紳之利、百姓之利的問題。思來想去,我大明其實是兩頭窮。國家也窮,百姓也窮,惟獨富了官紳。所以我一旦對官紳勳戚這些人開刀,立刻就有錢了。”
三位閣輔臉上並無異色,果然是宦海老將。
“問題就在於官紳是不可能殺光的。”朱慈烺道:“我殺得了舊日的官紳,而我自己提拔起來的人又成了新的官紳。若是我動手再狠一些,別說下面的官,就是諸位先生也不肯跟我一起治理天下了。”
“殿下,官紳亦是民心。”吳甡對朱慈烺的認識給予肯定,的確害怕這位小爺鐵了心思要殺富濟貧。
“官紳要富,百姓要過活,朝廷要銀子,怎麼辦?我想只有內外兩個法子。”朱慈烺輕輕敲了敲桌面,加重語氣:“內裡,咱們互相妥協,誰都別吃獨食。官紳過好日子的同時,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讓朝廷有錢養兵,抵禦外辱,興修水利。對外,咱們也不能看著泰西人遠道而來搶咱們的利潤。”
說到這裡,朱慈烺再次望向蔣德璟,道:“蔣先生,我在福州收到一封很有意思的信函。”
蔣德璟面不改色,道:“請殿下明示。”
“是有人控告福全蔣氏仗著閣老之家,壟斷貿易,強買強賣。”朱慈烺笑道:“不知蔣先生是否知曉?”
“殿下明鑑,”蔣德璟臉上騰起一片紅雲:“臣耽於公務,久未與族中聯絡。定是宵小之輩借臣名義詐騙鄉里。臣家世代書香,子弟縱有不肖,也不至於此!”
朱慈烺隨意道:“我就是想說,真要發生了這種事也不稀罕。蔣先生家沒有,難保吳先生家沒有,說不定孫先生家也有……以後來了李閣老張閣老,誰能保證家裡人不揹著自己做些小買賣?”
“究其根本,其實就是一個念頭:利不嫌少,能多賺就多賺。”朱慈烺道:“鄉間小利尚且如此,放在汪汪大洋,百萬千萬兩的大利益,怎麼都沒人去取了呢?倒讓那些弗朗機人、紅毛夷千萬裡趕來掙錢。”
吳甡等人登時明白過來。皇太子繞了這麼個大圈子,其實就是想說服內閣:要將南洋利益緊握在大明手中!南洋公司的乾股看似獎勵,其實也是誘餌,拿了銀子的人總想繼續拿,拿得更多……所以就不得不支援用兵南洋。
難怪這公司不叫臺灣公司,而叫南洋公司呢!
吳甡道:“殿下,臣以為這乾股還是不該給臣等私人。”他見朱慈烺面有不愉,連忙又道:“殿下洞悉萬里,自然知道我等官紳之家本有買賣。說起來其實已經分潤了朝廷用兵之利,焉能再分?豈非貪得無厭?”
“殿下既然希望朝中官員皆能矚目南洋,莫若將這半成的乾股分給各個部寺。”吳甡道:“每年的分紅入部寺公賬,其各部官長吏目,按職分銀。在職則有此福利,去職則不再分潤,如此朝政方針自然長久穩固。”
朱慈烺當然知道部門獎金比私人獎金對於政策推廣有更顯著的效果。日後就算某部大佬不樂意合作,也得顧忌整個部門的民心士氣。只是他本想一步步以利引誘,卻沒料到吳甡要一步到位。
不過如此一來,官紳合法經商也等於得到了皇太子的首肯。
真是小看天下英雄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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