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一出,江南不知如何應對。”史可法問道。
姚康道:“老夫子們無非就會說‘祖制’兩字。”
史可法默然。祖制是最鋒銳的利器,但也是最無力的辯駁。而且以南京為祖制本身也有些站不住腳,因為大家都知道太祖高皇帝其實並不滿意南京這個首都。他一度以開封為北京,設北平府,後來復為開封府。洪武二十四年,派皇太子標巡撫陝西,考察遷都關中之事。
從永樂到正統年間,北京和南京的京師地位也幾經轉折,或是以北京為行在,或是以南京為行在,一直到正統六年才最終確定了南北兩京制度。
這要是再吵起來,又是好一番口水仗,而且南京多半要落在下風。
“若是誅心而論,老夫幾乎覺得這一切是皇太子挑起來的。”姚康突然道:“若是南直分成二省,歸於六部,則江南士林原本以南、浙為砥柱的體制,就成了三省爭立。照皇太子劃的安徽、江蘇兩省而論,前者有錢,後者有才。一旦分立兩省,其人分論鄉黨,豈非給了皇太子各個擊破的機會?”
史可法猶疑道:“皇太子恐怕還不足以操縱人心一至於此吧?”
姚康笑而不語。
“先生以為,江南該如何應對?”史可法又問道。他知道自己雖然離開了江南,但那邊肯定會有人來信詢問他的看法,正好先打個底子。
“江南富庶天下知聞,要是肯給皇太子分一杯羹,或許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姚康笑道。
“分潤?皇太子?這天下都是他家的……”
“明公自己信麼?”姚康揮手打斷了史可法:“這天下名義上是朱家的,可皇帝穿著破衣,而江南豪富之家卻連奴僕都有幾身替換的綾羅綢緞。若是沒有國變,或許這情形還能維持幾十年。經歷了甲申之變,皇太子抄家養軍已然食髓知味,還會對江南膏腴之地視而不見麼?”
“皇太子胃納終究有限,也要顧忌身前生後之名,若是江南勢家能夠分潤一些出來,倒還罷了。若是鐵了心要吃獨食,怕是難得善了。”姚康嘆道:“只可惜人為財死啊!”
史可法搖了搖頭,他聽說內閣早在十八年就已討論《稅法》,因為蔣閣老的一力阻礙,始終無法達成合議。如果能夠在江南先行達成此法,無疑是皇太子最喜聞樂見的事了。
暫且放開江南的事,史可法又道:“我湖廣的事也是繁雜,本官一力推行東宮新政,卻阻礙重重,收效極微。正想上疏,卻又擔心被皇太子誤會我在聲援江南,攻擊新法。唉。”
“明公之慮誠不為過。”姚康道:“湖廣之難治,在於沒有肯下狠手的官員。他們一個個都想著進名宦祠,哪裡願意得罪地方?”
“他們倒不怕皇太子拿他們發落……”史可法嘆道。
“怕什麼?不還有上面的官兒頂著麼?”姚康笑道。
“我卻不想為他們撐著。”史可法面露厭惡,他對於那些庸蠹之輩本就沒甚好感。
“這倒簡單,”姚康道,“逼著各地將正稅補齊,只要能交出糧食,就是對皇太子的最大支撐。明公既不指望進名宦祠,在乎什麼?”
“這……”
“然後收集一些下官們苛虐百姓的證據,交給皇太子就是了。”
姚康三言兩語說了應對之策,吃完了手裡最後幾瓣橘瓤,拍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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