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當年丈夫被宦官陷害,死在牢中;想起子侄浴血奮戰,死在遼東;想起自己古稀起兵,輾轉三千里……這是為了什麼?
只是為了見過兩面的皇帝?恐怕不盡然。若說是為了大明百姓,秦良玉自己也沒這個意識……恐怕只是為了幼年時父親在她心中種下的
“忠義”二字吧。踐行忠義之道,不就是自己身為一介女流卻力挽狂瀾的緣故麼?
秦良玉垂下頭,欠身行禮,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殿下所見之深,臣深感折服。”
“秦督過譽,我也只是見了前人的智慧罷了。”朱慈烺微微笑道。秦良玉道:“臣本以為訓導官的任務是教訓士卒,現在才知道,原來讓他們明白事理遠比一味填充重要得多。”朱慈烺微微點頭,隨意道:“的確如此。我幼年時曾聽聞一個故事:有兩個神仙心血來潮,下凡消遣。時值孟春,有個路人還裹著棉衣,正好從他倆身前走過。其中一個道:‘你我何不施展仙術,讓這人將棉衣脫下來。也好見個高低。’另一個道:‘隨君所願。’
“於是前一個神仙興起一陣大風,想將那路人的棉衣剝開。誰知那路人被風一吹,裹得更緊了。第二個仙人卻放出寶貝,浮在天上如同太陽一般,光芒四射,熱浪滾滾。那路人走得一身汗。很快就自己把棉衣脫了。
“我設立訓導一職,本意是想見到第二個神仙啊。”朱慈烺微笑道。
“臣知錯了。”秦良玉有種佩服。
“有時候不妨雙管齊下。”朱慈烺道:“訓導之事,事體極大。簡單粗暴是最要不得的,一味懷柔效果也不會好。如果能夠做到時時刻刻無不在教訓士卒,潤物無聲,那才是高妙手段。”秦良玉一通百通,出來之後如同醍醐灌頂。
她現在才知道,報紙也好,標語也好。不過是十分狹隘的一種手段。請來戲班子唱戲,看似娛樂士卒,實際上也是在進行教訓。
訓導工作必須做到無孔不入,由裡而外,時時刻刻出現在士卒身邊,而又不至於影響正常訓練,這才算是及格。
回到總訓導部公廳,秦良玉召開了內部會議。轉述了皇太子殿下的訓示,讓部下集思廣益。
看在夏季攻勢中還有什麼工作應當跟上。
“都督,卑職有話說。”一個聲線偏高的聲音響起。秦良玉抬眼望去,只見坐在靠門處一個年輕的上尉起身朝她行禮。
那上尉年不過弱冠,面板白皙,身形偏瘦,柳眉杏眼。若是生成女子必當是傾國傾城之貌。
只聽他聲音,不看可知是宮中內書院出身的宦官。
“說。”
“都督,卑職以為,咱們抓住了兩頭,卻漏了中間。”從總訓導部設立以來。
戰前鼓舞,戰後安撫已經成為了常態,在戰爭中進步頗大。那上尉道:“古人說:慷慨就義人多見,從容赴死世間難。在開戰之前,鼓舞士氣,藉著一股血氣讓士卒勇往直前,並非難事。然而開戰之後,沙場上屍體疊加,這股血氣很快就會被消磨掉,之前的慷慨之情也會漸漸麻木。卑職以為,在這塊上,正是咱們沒做到的。”秦良玉面子上不置可否,心中卻覺得這小宦官說得很有道理,可算是切中時弊。
“卑職建議,”那上尉道,
“訓導官當親臨火線,要儘可能多地記住士卒的姓名;要在戰鬥間歇時予以安慰、鼓舞。最好是能夠做到與士卒同上陣,共生死!”秦良玉是戰將出身,頓時對這上尉感官大善,溫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何時從軍的?”
“卑職盧翹楚,崇禎十七年八月從軍,上月才分到訓導部。”上尉道。
“你以前是在……”
“卑職之前是第一山地師第一營第三千總部第二司作戰參謀。”盧翹楚道。
秦良玉對他的感觀又好了一層,雖然第一山地師師長羅玉昆與她沒有關係,但同為川人,感情上更貼近些。
“你說的很有道理,可以作為總部意見下發各級訓導官。”秦良玉點頭道:“我看你年紀還輕,可願去遼東師掙得一分功勳來?”
“固所願,不敢請耳!”盧翹楚精神一振,抱拳領命。周圍不乏羨慕嫉妒的目光,誰都知道,遼東師其實是個工兵、苦役組成的部隊,根本沒有足夠的軍官。
總參一個小小參謀,也是上尉軍銜,去了就升中校,成為師參謀長。盧翹楚這麼個不為人知的新人,到了那邊起碼也是校級軍官了。
“身殘志不可殘,只要成就了三寶太監那樣的功業,誰又會看你不起?”秦良玉寬慰一句,道:“本將會薦你為遼東師師訓導官,好好幹,莫叫人笑話本將不識人。”盧翹楚臉上通紅,欲語還休,只是重重點頭,接下了這位傳奇女將的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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