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看看。”那官員上前分開眾人:“大家散開些,讓他吹吹風。”說罷,一把扯開了吳偉業的常服、中單,露出白嫩嫩的胸脯肉,叫了個門子過來給他扇扇。他自己翻了翻吳庶子的眼皮,鎮定道;“是中了暑毒,一時氣急攻心就昏闕過去了,不妨事。”
這官員用大拇指在吳偉業人中上重重一掐,眾人只聽到吳庶子“啊呀”一聲轉氣,胸膛登時大大起伏,兩息之後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四品官退開兩步,微微笑道:“回去撿些藿香枝葉,煮水喝兩碗就好了。”
明代官員對於雜學的愛好遠超前代。中醫、堪輿、風水、相面、物理、天文、收藏、琴棋書畫……幾乎每個進士都有一兩門業餘愛好。當下有喜歡看醫書的,紛紛上前要為吳偉業把脈開方,倒是省了請大夫的診金。
“太子有召:著國子監司業沈廷揚覲見。”裡面跑出個太監,一頭大汗地宣佈道。
沈廷揚一振常服,躬身行禮,左手自然而然地掩在雲雁補服上,健步朝裡走去。
“原來他就是沈廷揚啊!”
“咦,太子要見國子監的人幹嘛?”
“什麼國子監啊,怕是為了打秋風吧?”
沈廷揚聽到背後議論,又好氣又好笑,生怕再聽到更加不堪入耳的非議,加快了步速。
宋弘業緊跟沈廷揚身後,回頭冷冷看了一眼這些口無遮攔的東宮官,微微搖頭:這幫人說話都沒個把門的,實在不是做事的人。
兩人隨著那傳話的太監走成了一條直線,只聽沈廷揚突然乾咳一聲,慢下了腳步。前面那太監也跟著慢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沈廷揚追上一步,拱手道:“大熱天勞累公公了,未請教高姓大名。”說罷,雙手遞前,一錠五兩重的小元寶已經塞了過去。
宋弘業知道這種路數,就和小吏見上官沒有絲毫區別。總得先打探好上司的心情,然後才不至於手忙腳亂,更不會被上司的笑裡藏刀暗傷。
那太監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推了回去:“咱家田存善,在太子身邊典璽。”
“田公公!”沈廷揚也不介意,收起銀子又拱了拱手。只是這一個來回,他便知道田存善並非看不上他不肯收銀子,而是存心與他交好,這點引路銀權當是互表心意。否則這太監也沒必要報出官職,分明是怕被沈司業看不起。
“太子急召,咱們還是走快些吧,有什麼話回頭閒了再敘。”田存善怕沈廷揚不能理會,說得越發露骨了。他到底是三十多歲能混到典璽的人,哪裡不知道太子有心培植自己的羽翼?這些天只要是太子肯親自說幾句話的,不拘吏目還是官員,只要會做人做事,未來少不了一份從龍之功,怎能不好生結交一番?
沈廷揚微微一笑,道了聲“正是”,緊隨著田存善走了進去。只是走時心中仍多了一份隱憂,深怕太子是找他借銀子的。
朱慈烺已經從安樂園回了寢宮。打掃出來的屋子,一間用來休息,一間存放書冊,還有一間就成了面見大臣的辦公室。他剛坐定鋪開紙,就見田存善進來回報,沈廷揚已經到了,等候召見。
對於沈廷揚這個人,朱慈烺倒是久聞其名。
沈廷揚在明亡之後散盡家財組織水師抗清。被俘之後,洪承疇本想念在舊情放他一馬,但他毫不動搖,最終在蘇州就義。
前世時朱慈烺就知道這位崇明人的忠勇事蹟。
而且他還知道沈氏是崇明最大的沙船幫,主要做遼東、朝鮮生意,若說富可敵國或許有些過了,但與皇家內帑一比,卻是真正的大戶。再加上沈廷揚與復社的密切關係,若是朝廷真要遷都南京,此人正是絕佳的代言人。
“宣。”朱慈烺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