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奴婢從偏門過來的。”田存善垂下頭道。
“膽小鬼。”朱慈烺知道他不敢跟那些文臣對面,微微撇嘴,道:“去看看,要是吳師傅在,就叫進來。只叫他一個,其他人讓去門廳裡坐著喝茶。”
“奴婢這就去。”田存善不敢多等,連忙跑了出去。
過了半晌,田存善果然帶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翩翩公子,身穿官服,白鷳補服,正是正五品文官服色。
“臣吳偉業,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吳偉業上前見禮,拜了一拜,聽到太子一如素往地沉穩道了聲“免禮”,便躬身侍立,等待垂詢。
“賜坐。”朱慈烺揮了揮手。等吳偉業在椅子上淺淺坐了,太子方才問道:“誰召你們來的?”
吳偉業一愣,仔細一盤,暗道:果然是熱昏了頭!太子還沒有下令旨召見東宮屬官啊!
“臣等得聞明旨,自然得來朝拜太子。”吳偉業旋即轉過話題:“臣等以為,太子不該出宮。”
“該不該出宮豈是你該置喙的?!”朱慈烺微微皺眉:“我本來只是想召見幾個禮臣,問問東宮接受屬官朝拜的禮儀,你們既然都來了,為什麼不進來?”
“這……”吳偉業擅長詩文,不擅機變,被太子一叱,更是腦中空白,支吾良久方才道:“不聞舞樂,不敢非禮以進。”
“你們連朝服都不穿,就想聽孤的雅樂?”朱慈烺嘴角微微挑起。
田存善心頭一顫,恍然大悟,暗叫一聲:妙哉!太子這手倒打一耙,真是絕妙!
大明的官員平日穿著綴有補子的常服。文官補禽表文明,武官補獸表威武,便是人稱“衣冠禽獸”的那套。
若是有大的慶典活動,以及正旦、冬至、聖節、這三個重要節日,或者頒降開讀詔赦、進表、傳制只能穿源自大漢時代形制的莊嚴朝服。即便是平常奏事、侍班、謝恩、見辭也得換上公服,決不能穿常服出入。
身為東宮屬官,得到東宮輕動的訊息跑來拜見,這是忠心可嘉。穿著常服本也無所謂,但既然穿著常服,就不該咬著舞樂不放!
吳偉業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衣襬,忍不住顫抖起來。
朱慈烺看著木訥不能言的吳偉業,輕笑一聲,道:“吳師傅的詩文是極好的,不過身為日後的宰臣,對禮制也該下些功夫。”
吳偉業是崇禎四年的一甲第二名,俗稱的榜眼,授翰林院編修,接著便授東宮講讀。崇禎十一年時,太子出閣講學,天子旁聽,他講的《尚書》讓皇帝陛下十分讚歎,賞了“龍團月片,甘瓜脆李”。十二年遷南京國子監司業,十三年升左諭德,十六年升了庶子。若是國運再堅持十年,吳偉業即便不能入閣,起碼也是個禮部尚書。
如此春風得意的宦場清貴,竟然被太子批評說該對禮制多下功夫,這是何等之大的打擊?
吳偉業眼前一黑,一時垂頭喪氣,聲調消極:“臣回去之後,定省己身,閉門思過。”
“也不必這麼著急,”太子道,“朝拜大事還是得安排出來。吳師傅是我東宮老人,做事我也放心。還要勞累吳師傅,將大臣朝拜禮儀制式詳列出來,交與中官佈置。我只有一個要求,如今國事蜩螗,能省則省。省下的錢財、時間、精力,或許能多活數百人命。這才是仁者之道,吳師傅以為呢?”
“殿下所言,深契愛人精髓。”吳偉業連忙拜了下去。
他走出安樂園的時候,汗水一直溼透了中單。直看到外面還等著的其他同僚,方才腦袋一震:剛才忘記問太子,是否還要召見其他屬官!
他卻不知道,太子之所以從一干屬官中挑了他出來,並非因為常聽他講課有印象,而是知道他性格怯懦,能夠輕而易舉唬住。換個腦袋方些的進來,恐怕口水官司就有得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