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再也抑制不住悲慼。
眼淚比聲音先出來。
“六姐兒……”
她想起那年冬日,約莫五歲的六姐兒,不知從哪裡得來一顆松子糖,興高采烈地找到她。
小小的孩兒,生來便瘦弱,一身皮包骨頭,眼睛格外大,格外明亮。
她小聲喚“娘”,聲音軟軟的,踮著腳把松子糖往她嘴裡塞。
雪姬下意識便要應了,卻看到大夫人屋裡的丫頭過來,驚恐得慌不擇路。
“不要叫娘,我不是你娘。快走,快去藏起來,我不是你的娘……”
六姐兒舉著松子糖立在寒風飛雪裡,呆呆望著她,沒哭一聲,那小模樣卻揉碎了她的心。
自此以後,她再沒喚過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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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院裡,眾姑娘都到了。
薛月沉將帶回來的禮物,讓嬤嬤分發下去。
從老太太、大夫人、三夫人,到各房的姐妹,人手都有,那織錦綾羅,胭脂水粉,金飾玉器、筆墨紙硯一一鋪陳開來,一眼望去,可見端王府裡的富貴。
大姑娘端莊秀麗,在薛家姐妹裡,長相最是出眾。
嫁得也是最好。
當年蕭貴妃從一眾閨閣裡挑中她,除了前朝後宮的勾扯,也因薛月沉美名在外。
大夫人瞧著,禁不住得意。
“挑三揀四做什麼?你們大姐姐帶回來的,哪一樣不是好東西。一個個眼皮子淺的,盡顧著那些死物,也沒說大姐姐難得回孃家一次,多陪她說說話……”
薛月沉淺笑,“母親說她們做什麼,妹妹們年歲尚小,不過是見了些宮裡頭的新鮮玩意好奇罷了。”
眾姐妹齊齊笑開,“大姐姐最好了。”
薛月沉聽著妹妹們的巴結奉承,微笑不語。
也只有這時,才能彌補那些身為端王正妃的寂寞深閨、夫妻情淡。
正笑鬧著,外頭有丫頭來稟報。
“六姑娘來了。”
眾姐妹交換著眼神,都收了笑聲。
一個女子嫋嫋婷婷地走進來,福身行禮。
“見過王妃,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
薛月沉訝然地看著她,不敢相認。
面前這雙眼睛裡,沒有年幼時的渴望和哀求,有的是一種陌生的沉靜,上位者才有的沉靜。
“這位是……”
薛綏眉眼不動,打量眼前的絕代佳人。
薛月沉今歲二十有五,較之薛府做姑娘的時候,容色更顯貴氣。
只可惜,上京的綽約仙姝,嫁為人婦也失了幾分顏色,雖衣著華麗美貌依舊,卻難掩一臉憔悴。
傅氏面上掛著輕蔑地笑,不肯出聲招呼她。
屋內女眷看著這光景,也不應答理會,各自說笑去,只將薛綏晾在一旁,好似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薛綏微微含笑,靜立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