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從字面意義上來說,是和某個人有時間,地點,空間上的距離差距。
離開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長,可以短到讓陸辭言連幾分鐘都難以忍耐,也可以長到,生與死的距離。
離開可以很近,也可以很遠,可以近到陸辭言抓著他的手委屈地不願意讓江凜去訓練,也可以長到兩個世界陰陽相隔。
在失去父母之後,陸辭言是他選的家人。
他不想離開。
江凜幽幽地想,那陸辭言就一輩子都不會流利地說話吧。
最好一輩子都只和他說話,一輩子都只想黏在他身邊,一輩子都乖乖聽他的話,如果自己死了……也要把他帶著。
這樣隱秘的心思在這一刻毫不避諱地在一臺機器前如同剖開鮮血淋漓的心髒般擺到他面前,讓江凜清楚地意識到,其實自己並沒有多麼光明,並沒有多麼聖潔,也沒有為了人類奉獻自己的決心。
在那些聽說他從汙染區撿了個孩子的人在自己面前大肆誇贊他時,他都恨不得把他們的嘴撕爛了,堵起來,不許說,不是我撿的,他就是我的,我給了他名字,他叫我papa,我就是世界上和他最親近的人。
有時看著陸辭言那雙澄澈的眸子,他又延生出無盡的罪惡,那雙幹淨無辜的眼睛折射出他的骯髒與癲狂,竟然在這樣小的孩子身上,去尋找自己想要的歸屬感,哄騙他跌入自己精心編制的深淵。
明明是自己養育他……
江凜手隔著玻璃,向著虛空中點了點,神諭的目光追隨著他的指尖,落在裝載一切資料的核心上。
“我不會離開他,他也不會離開我。”
神諭依舊冰冷毫無感情:【你應該去尋找你想要的真實。】
真實……
出發清理汙染區的前一晚。
江凜爬上基地露臺,手中握著所謂的真實。
那封從n195基地帶出來的信封,那名研究員即使是面對死亡也要拼命帶走的信封。
開啟粗糙的牛皮紙袋,腐臭和腥臭味隔著並不算遠的時間長河向著他侵襲,一瞬間又把他拉進那間深埋地底的地下室中。
無數臺實驗裝置,無數間血跡斑斑的實驗室,在巨大培養皿中漂浮的人,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擺上祭臺,獻祭的是作為人類的良知與人性。
顯然在他們身上看不到這些東西,江凜自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裡面的資料黏在一起,分開得很艱難,需要小心翼翼的揭開粘合的紙張。
血腥味令人作嘔。
沾滿血跡的紙張上,一個個人在實驗臺上攤開胸膛與頭顱,內髒被小心地分開。
“我們企圖知道,汙染來源於哪裡,汙染首先在人體的哪個部位起決定作用,透過向未被汙染的正常人注射不同濃度汙染的血液,在相同時間間隔內對人體受汙染程度進行觀察,對於各個髒器與人體關鍵部位汙染擴散的研究中,在心髒和腦部均未發現汙染痕跡……”
“異能者的異能從何而來,又發源自何處,綜合前人研究,非人能承受和授予的能力可以分為兩個經典假說,一為生物進化假說,二為神授假說,兩個假說均聲稱有據可求,然而對於異能真正的來源仍難以有合理解釋,透過對上百名不同異能強度的異能者機體研究,我們發現了以下可以考據的點,異能者身體強度肌肉密度體內細胞活性激素分泌水平均高於常人,與之對應,在對不同年齡異能者進行研究後發現,異能者衰老速度高於常人,在身體機能達到頂峰後,便會開始迅速下跌,並且伴隨著迅速衰老,這彷彿是某種預兆,關於異能者的使命,或許他她們的誕生只為了清理汙染。”
一張張血淋淋的照片被擺在眼前,一側記載著他她們的名字、性別、年齡等資訊,詳細程度從幼年直到躺在實驗臺那一刻。
這樣直白的被剖開的泯滅人性的照片與事實讓江凜作嘔,如果這就是神諭讓他尋找的真實,那他寧願這是一場睜眼就能蘇醒的噩夢。
他拿著報告的手在顫抖,慘白月光下被血汙的字跡變模糊了,模糊到需要湊到眼前,細嗅著其中腐朽的帶著罪惡的血腥味,才能去一一品讀薄薄紙張背後令人沉重窒息的痛苦。
最後一項報告。
noah 計劃。
實驗物件,代號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