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陸辭言開口,他用一種無比複雜的語氣開口:“我們都沒有資格去怪誰。”
“我知道,在你很小的時候就被溫實綁去做實驗,是被安全域性發現後才把你救出來,那個時候你多大?”
“是八歲還是九歲?”
“反正很小就對了,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殺了他,但是一方面,出於某種自私的考量,我又覺得他不該死。”
陸珉語氣變了個調子:“你可能不知道,我父母之前也是安全域性的員工,負責做先遣隊隊員清理汙染區,也是在我八九歲的時候,兩個人都死了,那個時候我還不太懂,身邊人都騙我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清理汙染物,可能需要很久才回來,等我長大了,又告訴我,他們在別的基地任職,一時半會回不來。”
“我看著一封封來自他們的信,信裡說他們清理的汙染物,遇到的同事,還和我說某天遇到一頭鹿的化石,委託手巧的同事做成了標本,等我長大了就送給我。還說……希望我成為一個像他們一樣的英雄。”
“我等啊等,等自己長大,等他們回來,終於到了我無法被這個謊言欺騙的年紀,我也不問了。”
他抹了把臉:“他們死了。”
陸辭言沉默地望著陸珉在黑暗中僵硬的身影,喉嚨也堵塞。
陸珉深吸了幾口氣,終於平複下:“我從很早就做好了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他們的準備,但是很意外……”
“我見到了。”
“在五年前,n195基地的汙染區,我看到了他們,”陸珉平靜地說著,沙啞的嗓音有時發不出聲,“他們就像個普通的汙染物,渾身開裂,長滿黴斑,身上還帶著奇怪的縫合痕跡。我走到他們前面,企圖把他們從汙染物裡拉出來,但我高估了自己。”
陸珉苦笑了聲,打趣道:“他們都死了多久了,怎麼可能還記得我。”
他把袖子拉到手肘,給陸辭言展示在黑暗中無法辨別的傷痕。
“這是當時留下的,我父親尖銳的指甲抓破我的面板,崔嵬很擔心會不會被汙染,我也在想要是我被汙染了,是不是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他拍了拍陸辭言的肩膀,笑道;”誒,你知道嗎,有時候崔嵬挺操蛋的,他知道我在想什麼,緊張兮兮地一把把我抓到醫院,還說什麼如果我成了汙染物,他一定第一個殺了我。”
“現在他沒機會了。”
陸辭言聽了許久,幹澀地開口:“當時你什麼都沒說。”
又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作為朋友,沒有安慰你。
陸珉擺擺手,好似混不在意:“都過去了,再加上當時你犯了癔症,你就像朵自閉的蘑菇,固執地說不認識我們任何人,只肯和你臆想出來的人說話,那種情況怎麼會注意的到我。”
“你現在還會癔症嗎?”
陸辭言認真思考了,正色道:“偶爾,有時會做夢,夢裡的人都看不清臉,但我知道自己很信任他。”
他扭過頭,深藍眸子定定地看著陸珉;“後來呢,陸珉。”
“後來……崔嵬告訴了我一個驚天大的秘密,”陸珉甚至因為這個秘密焦躁的坐立不安,他站起來在機艙裡走了一圈,胸腔中發出劇烈的喘息。
在這種崩潰邊緣的壓迫下,濃厚的窒息繼續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好似被迫再一次經歷某種刻骨銘心難以釋懷,沒到午夜夢回時,仍會抱頭痛哭的絕望壓倒。
陸辭言想要說點什麼安撫他,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突然,陸珉蹲在陸辭言身前,由下至上地仰視著陸辭言的臉。
從陸辭言的角度看過去,看得到陸珉青白的臉,和一雙爬滿紅血絲的眼睛。
他癟癟嘴,像是要哭出來,又顫抖著硬生生忍了回去。
“原來五年前,溫實不光把你當做實驗品,很多安全域性的員工也被抓去做實驗,”他狠狠嚥了口口水,哽咽道:“目的是研究在不同濃度不同汙染下,異能者受汙染程度。”
陸辭言臉色轟地空白。
“陸辭言,耳熟嗎?”陸珉直勾勾地盯著他,在看到陸辭言臉上的茫然後,難以抑制地伏在陸辭言膝蓋上痛哭出聲。
“他們沒死,只是被綁走做實驗了,原來所有人都在騙我,還要我做英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