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的訊息襲來,讓蔡氏手足冰涼,揮手讓侍女、令衛等人告退,自己獨自眺望思念丈夫,往昔種種再次浮現心頭,一切美好都變成痛苦負擔,不斷吞噬折磨人。想到一對子女被她送往神殿,那個神秘的舅老爺、神殿的大能賢者,應該能庇護好他們健康長大,就再無其他牽掛,終身一躍從城樓跳下,當場身亡。
陳國民眾一片悲痛哀嚎,剛得知前線決戰慘敗,君候自殺身亡,又聽到王后蔡氏跳城樓殉情,實在是不痛哭出聲就不表達憂傷。就連上天都看不過去了,暮色中雪花紛紛灑灑又開始降落,天地間一片蒼涼悲傷。
重回魂牽夢繞的宛丘都邑,媯靈的心情卻沒有多少喜悅,他是在十二里外紮營時收到的訊息。司空犀餘低聲說道:“公子,如今國人哀痛萬分,自發將王后的屍首收斂停放,就是要等君候遺體返回,一起入土埋葬”。媯靈不以為意,走到蔡氏的棺槨面前,恭敬地叩首行禮,多少贏得些百姓的好感。
連續三拜,媯靈拱手說道:“魂去來兮,魂去來兮,饗食用酒”。完事後才抬頭打量四周,看著這些熟悉而陌生的陳國民眾,有些感慨萬分。國人也在打量這位多年未見的陳國公子,當初太子詔書流傳開,憤怒的民眾聚集起來衝破客舍,圍毆並驅趕特使抗議不公,媯靈取代兄長的傳聞也不脛而走。
有好事者大聲問道:“敢問這位公子,如此賢惠王后和君王,能否一起埋進宗廟之地”。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媯禮可是不臣忤逆,能否埋進宗廟,還得看大周天子的決定,那是一國君候能定的。犀餘有些惱怒,但看到是留守六卿的胡老說得,也只好將不滿吞進肚子裡。
媯靈看向這位渾身縞素的老者,拱手禮道:“老者關心親情仁德,某甚是佩服”。說道這媯靈往四周走了幾步,對著陳國民眾大聲喊道:“大周禮法,仁愛謙恭乃是根本,某雖多年漂泊在外,也必定會竭盡全力促成此事,若有絲毫怠慢和推諉,國人可當面唾沫我臉”。
媯靈的誓言令國人動容,大家原本有些排斥,也變成有些認可。胡老連忙躬身禮道:“能得公子一言,老夫必追隨之”。媯靈驚喜上前扶起老者,犀餘這才跟上說道:“公子,這位就是留守都邑的六卿重臣、宗伯胡老”。媯靈連忙說道:“難怪如此刁難某家,原來我陳國的宗室禮儀和祭祀,都依仗胡老啊”。
如此風雅打趣,不失為一個心胸寬廣之人,胡老低聲說道:“公子之品性胸懷讓人動容,然君候夫婦入葬宗廟之事殊為不易,當慎重才是”。媯靈回道:“多謝胡老厚愛,靈已有主意。將此事詳細書寫,告知太子殿下陳情懇求,同時給杞公、鄭伯候、上大夫杜伯和東伯神使等人敘說,大家一起幫忙。等太子抵達宛丘,看我陳國民眾如此懇求,此事就大為可期”。
胡老大聲喊道:“公子仁義,乃我陳國之福啊,蒼天啊,你還是開眼的”。媯靈扶著淚水婆娑、有些激動的胡老,嘆息道:“如今國喪國難當前,你我當共勉攜手向前才是。宛丘就拜託胡老了,某這就返回去著手準備,明日一早還得往南進軍,早日掃平禍亂,還我國內安寧,同樣緊要”。
媯靈告辭離開,胡老就拉著犀餘來到國人面前,大聲說著公子媯靈的想法和所作所為,讓大家的悲痛不在那麼寒冷,給這個悲傷滿城的都邑,帶來絲希望和溫暖。
粟櫟依然在悲傷,隔著穎水相望,兩邊卻是完全不同的世界。這邊就師傅和自己孤單兩人,其他一切都很自然,河水對岸則成了人間地獄,姦淫擄掠、燒殺搶奪到處都是,人性的惡劣,在此時充分暴露展示,是如此的恐怖可怕。
契老頭同樣悲傷,但比起少年則看淡許多,沒有觸景感懷落淚,如今該考慮的問題還很多。對面遲早會追過來搜尋,他們必須跑遠一點,免得被人盯上,死咬著不放。暮色已來臨,如何果腹和渡過漫漫長夜,也不是件小事,得有條理計劃的安排。
想到就去做,契老頭對著少年喊道:“該走了,別磨蹭”。粟櫟有些病懨懨的問道:“我們這就走了嗎,不停下想些辦法”。契老頭沒好氣的回道:“那是我們安全之後,才考慮的事”。粟櫟追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契老頭開始邁開腳步,嘴裡說道:“南下頓國,到了再說”。
少年不再猶豫,深深的看了眼河水對岸,嘴裡嘟囔著:再見了母親,孩兒一定會回來看你的,說完轉身跟上師傅的腳步。契老頭沒有特意等少年,也沒有用報仇雪恨來激勵,這是個聰慧孩子,有時難免愛鑽牛角尖,蠢的可以笨的可愛,但更多時候,會展示出超強的適應力和學習能力,讓人很放心。
走出好大一段距離,找到一處小山丘背後,契老頭才停下腳步,認真說道:“淮夷雜碎們,遲早會渡過穎水來搜尋,所以我們得遠離河岸附近,才能安心睡一晚,第二天清早再趕路南下。現在得去弄點吃的和多找些乾柴火,夜晚會很冷”。
暮色越來越深,雪花紛紛飛落而下,師徒倆才停手回走。時間不充裕,收穫不是很理想,一些野果子和七隻野鼠,被石塊打中的鳥兒算不錯,就是太瘦小了些,乾柴火倒是很多,這讓契老頭很滿意。粟櫟去把野果子洗乾淨,契老頭開始生火,將野鼠和鳥簡單收拾下,直接架在上面烤。
先將野果子對付下肚,野鼠肉和鳥肉就散發出香味,契老頭不再說什麼野鼠也是美味的怪話,低聲問道:“怎麼,又在想孃親了”。粟櫟眼角含淚說道:“徒兒也就這點出息了,師傅你想家嗎?”。家,多麼遙遠的字眼啊,契老頭神色平靜,取下考好的美味遞給徒弟,拿起另外的美滋滋咬了一口,才沉聲說道:“老頭我想喝熱果釀了,最好是小陶罐裝的,握在手上舒服,喝在口中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