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地,頭頂上方傳來顧知行沉沉的聲音,“林聲聲,那也是你家。”
“不用總是把自己當外人。”
原本只是隨口扯的一句話,“你家”這個詞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反應,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可偏偏顧知行的注意點這般清奇。
他的話像石子,小小一顆,卻又有著千般重量,猛地落入林聽原本平靜的心裡,蕩起不絕的漣漪。
林聽沉默很久,一時不知道能說什麼,最後也只是自言自語般地落下一句——
“不一樣的。”
他本來應該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輕飄飄應一聲“嗯”,便把這件事揭過去,打著哈哈找下一個話題。
反正以前都是這樣的。
可他今天就是莫名的,犯病似的,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不要再沉溺在這個美夢裡。
讓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有的一切都,都已經是千般幸運,總有一天他要離開這個家,不可能賴著。
畢竟他並不屬於這裡。
至於以後去哪裡,什麼時候走——他不知道,更多的是不敢去想。
但清醒一點總歸沒錯,總好過有一天從美夢裡驚醒,還久久陷在過去的回憶裡不可自拔。
他在顧家的吃穿用度,和顧知行比起來,一樣都不差。許眠和顧綏對他也是極好的,甚至比他的親媽對他要上心幾百倍都不知道。
可林聽一直拎得清,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他們對顧知行好,那是他們為人父母對孩子的愛。
對他好……林聽只能歸結為是他們為了還林明傑的恩。
許眠以前提過,顧知行和他都還小的時候,她自己開車出去,結果出了很嚴重的車禍,當時那輛車幾乎是當場報廢,現場幾乎是被血浸滿。
周圍的人都不敢幫忙,怕出人命自己攤上責任,當然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麼幫忙。
好在當時林明傑碰巧在,幫著做了急救,又陪著把人送上救護車去醫院,連手術都是自己操的刀。
醫者仁心,大部分學醫的人碰上這樣的事都不能坐視不管,許眠卻偏說要還這份情。
可就是掰著手指頭算,也該還完了。
這之後的一切好,不管他們報的是什麼想法,對林聽來說,那都是恩。
愛可以不用還,可恩是一定要還的。
他自以為拎得清,可有時候又會像現在這樣,反複的想:那顧知行對他好,究竟要怎麼算?也算恩嗎?
可他不想只是……只是什麼?他又說不清。
真的很奇怪,為什麼一碰上和顧知行有關的事情,他的腦子就開始變得愚鈍起來。
林聽垂著頭,一路上走來想了不少,顧知行仗著他不抬頭,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
這段路上都有樹蔭罩著,但七月份的下午兩三點總歸不算涼快。
得虧是難得出門一趟,學生們的興致都高,一路上嘰嘰喳喳,氣氛還算不錯。
可到了這兩個人這,在那一番對話之後便沒了下文,空氣一時有些凝滯。
走得路有些遠了,帶隊的老師見不少學生頭上滿是汗,就大發慈悲的宣佈原地休息一下——更多的可能是因為自己走累了。
林聽隨便找到塊石頭坐下,眼神看上去有些放空,實際上巴不得自己有八隻耳朵,用來聽顧知行的動靜。
這塊石頭還挺小的,坐一塊兒就沒法避免地貼一塊兒去,貼一塊兒總不能還不說話。
他還沒想好怎麼給自己找臺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