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有些資本的店家往往會僱傭樣貌姣好的女郎在街邊攬客,如此引來食客眾多,紛紛掏錢嚐鮮。
若家中就有此等好女兒,更是最好的事情,也好省了這筆攬客開銷。
除此之外,蘇詠霖還見著不少拎著食盒行色匆匆的店頭小廝,他們雖然在跑動著,但是手上的食盒卻驚人的穩當,一看就是練出來的專業人士,也不知是去誰家送外賣。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了,街邊的商鋪或者攤販隨意擺放的桌椅板凳上還坐著不少食客。
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享受著熱氣騰騰的夜宵,邊吃邊談笑,氣氛熱烈,一個個越是談話就越是能吃,彷彿沒吃過晚飯似的。
也難怪,在這種場合,就算是剛剛吃了飯,也難免食指大動,定要扯一個“塞縫”之類的理由買點東西吃吃,否則肚裡饞蟲實在不饒人。
蘇詠霖首先掏錢買了一份他最愛吃的酥黃獨。
這是一種油炸食品,把熟芋切片,榛、松、杏、榧等仁研為末,和麵拌醬,油炸,又香又好看,色澤金黃,吃起來香脆美味,一口下去還想再來一口,越吃越香,根本停不下來。
蘇勇則是買了一大把饊子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嚼,吃相十分不雅。
走著走著,蘇詠霖手上那小小一份酥黃獨吃光了,可肚子還餓著。
摸了摸肚子,蘇詠霖就又買了兩份煎白腸,叫店家切片,油紙包著,一份自己的,一份給蘇勇,兩人邊走邊吃。
煎白腸咬在嘴裡口感勁道,油香四溢,哪怕是個終年見不到幾兩油花的莊稼人,吃上幾口也難免會覺得膩歪。
可蘇勇不會,他一手拿著饊子,一手拿著煎白腸,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幸福的像個孩子。
蘇詠霖吃了幾塊煎白腸之後就覺得膩了,剩下的就直接塞到了蘇勇嘴裡,這傢伙大口咀嚼,滿嘴油光。
吃了煎白腸之後蘇詠霖仍覺不夠,看了看蘇勇這飯桶,他顯然也沒吃飽。
於是蘇詠霖又買了兩份羊脂韭餅,兩隻油燜雞腿,一人一半,油紙包著大口撕咬,大口吞嚥,只覺得滿口留香。
吃著吃著蘇詠霖又覺得口乾,想喝點什麼,放眼一掃,見著左手邊有家賣湯食的行販。
他便掏錢在街邊行販那兒買了兩份清汁田螺羹,兩人一起端著清汁田螺羮坐到街邊小桌上,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羹湯。
碗裡除了羹湯,還有極具嚼勁的螺肉,口感甚好。
喝著羹湯,嚼著田螺肉,咬著羊脂韭餅,啃著雞腿肉,只覺得肚裡溫飽的同時,身子也暖了起來。
此時,蘇詠霖的耳邊除了小商小販們的叫賣聲,還有人們的談笑聲。
坐在蘇詠霖和蘇勇旁邊那一張桌上的三個人正在談笑風生。
細細一聽,蘇詠霖得知他們正在笑談清河坊某條街上的陳家老五拿了家裡積蓄去花月樓吃花酒結果被家裡婆娘知道的事情。
好傢伙,從早吵到晚,家裡婆娘兇悍無比,揮著炒菜勺子打的陳家老五滿地亂竄,於是一整條街的鄰居看了一整天的笑話,一群孩子連蹦帶跳拍手叫好,場面熱鬧極了。
官面上的姑娘家家個個如花似玉嬌羞可人,只顧相夫教子,溫柔賢淑,娶回家自然是夫妻和睦。
可民間管事婆娘不認字兒,不懂女戒,可沒那麼好脾氣,事關一家人的口糧,遇上不省事的當家人,說打就打,一點顏面都不給。
聽著聽著,這滿溢的人間煙火氣讓蘇詠霖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旋即,笑容斂去,化作滿面嚴肅。
他抬起頭,望向四周。
燈火籠罩下,整條商業街都披上一層桔紅色的朦朧面紗,望之宛若天上人間,叫人沉醉,彷彿這裡就是太平盛世,這裡就有千百年來仁人志士所追求的一切。
真美啊。
可是這條街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忘了。
三十年前,靖康二年,有一座北方都市,擁有著遠勝如今他們腳下這座臨安城的繁華和富庶。
那裡的人們比他們更加安逸,過著相對而言更加富足的生活。
結果一夜之間,天上人間淪為煉獄,繁華似錦燒成灰燼,徒留一部《東京夢華錄》,讓遺老遺少們午夜夢迴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