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序十三）
這是冬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到小院下雨。
雨絲隨著涼風遊蕩，入手一片濕冷，卻並不滲人。雀聲四起，雨勢漸大，冬捧一杯熱茶踏進那間雜物室。
許是開了窗通風的緣故，煙味淡了很多，視野也清晰了幾分。春恢複到冬剛推開門的樣子，懶散地靠在藤椅中，隨手把玩著那杆細長的煙鬥。
冬把茶放在他手邊，不想被春捉住了右手。他鬆鬆握著他的腕骨，很容易就能掙脫。
春深深看了冬很久，垂下眸子去撥弄他的手指。
冬任他抓著，低聲喚他：“先生？”
春的長發滑落下來遮住了臉，神色莫名：“嗯？沒什麼事……只是有點難過。”
冬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千百年都一個人過來了，突然多了個人，沒想到這些年還是沒習慣。”春自嘲般笑笑，眼底一片平靜的漠然，手下卻不覺用力了。
正如他說的，堂堂冬神，總會要離開的。
冬小幅度地掙了掙，沒掙脫：“先，先生……”
春松開手，垂下眸子看不清神色：“抓疼了？”
冬嗯了一聲，又搖搖頭，“沒事的先生，不用管。”
春抬起眼，捏住他下巴冷臉問他：“不用管？”
似乎有什麼在耳畔尖叫，每一滴血都在叫喧著瘋狂，春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金色煙杆狠狠敲過冬的掌心：“不用管是因為沒人管，現在呢？有沒有人管？”
冬當場就懵了。
這是春第一次打他。
眼淚和委屈盡數泛上來，冬吸吸鼻子，聽到春極力剋制著重複：“有沒有人管？”
冬咬著下唇，開口時帶了泣音：“有。”
春揉了揉他剛才打過的地方，當即就後悔了，卻仍冷著臉：“誰管？”
冬淚眼汪汪：“先生。”
春扶著他坐在自己懷裡，放緩了聲音：“乖。”
冬活動了一下手腕，倒吸一口冷氣差點哭出聲：“疼。”
春低頭看了看，只見冬白皙的手腕上一片紅痕，隱約能辨認出是五指的樣子。他小心地托起冬的右手，吹了吹：“抱歉，我失控了。”
冬搖搖頭，側耳聽著漸小的雨聲。他想說沒關系的先生，你怎樣都沒有錯，卻只是張了張口便陷入沉默。
春輕拍他後腰：“先下去，記得去擦點藥。”
冬後知後覺地從春大腿上跳下來，雪睫上還掛著幾滴淚珠，藍眸靜盯著春，耳尖在銀發之後隱隱透出些紅色。
春極輕地勾了勾唇角，不知想到什麼，那點笑意淡了下去。
雨聲變得零星，透亮的水珠沿著新葉下滑沒入土壤，冬攥著掌心一圈纏繞整齊的白色紗布踏出房門，只覺得天地間都是濃鬱的雨水氣息。
就好像，被春環抱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