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萍只微微地朝他一頷首,邁步跨過門坎。雖然她舉手投足間稍有一些行色匆忙,卻盡顯一家之主的風采。
魏有源緊隨其身後,左盼右顧亦步亦趨。
三個人穿過廳堂,繞過簷廊,來到一處帶有寬闊庭院的主屋。
在主屋的門口,同樣站有一名四十來歲的男子,他一見到林芳萍一干人等過來,連忙迴轉身推開主屋的大門,並躬身立於一旁。
主屋分為三居室,如倒品字格局。進到主屋迎面是一間大的客廳,左邊是一間書房;右邊一室的門口掛有一副垂簾,挑簾進去方為主臥。
林芳萍輕車熟路般徑直朝右側主臥室走去。
臥室內,徐茂童正守候在床邊,悉心照理著床上躺著的阮言松。
徐茂童見林芳萍進來,連忙起身:“林總,您來啦。”
雖說徐茂童的年紀已經八十多歲,但他對林芳萍的稱謂裡卻用了“您”的尊稱,語氣也顯得十分敬重且彬彬有禮。
魏有源與徐茂童曾在觀崗山上見過一面,所以彼此不算陌生。
徐茂童只對魏有源和阮庚寅微微地一點頭,如同林芳萍給開大門的男人回禮一樣。
林芳萍表情肅穆,沉穩地對徐茂童吩咐道:“徐先生,開始吧。”
只見,徐茂童開啟身邊一個精緻的長木匣,裡面擺放著長短不一的鋼針,他從中抽出一根,用藥棉嫻熟地拭擦了一下,然後用鋼針照著阮言松的耳廓處一邊揉搓,一邊扎進。
整個臥室異常安靜。
徐茂童紮好針後,自床沿退出,對林芳萍提示道:“接下來,少東家會有十多分鐘的時間。”
“嗯。我知道啦。”林芳萍移步坐於床沿,見阮言松還沒有醒來,她稍轉顧頭愁容滿面地對魏有源說,“徐先生用的是回魂針,時間有限,你要先想好怎麼跟他交流。”
怎麼交流?這也太倉促了,魏有源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雖然魏有源一直在苦苦地尋找自己生身父母,但至於找到之後要說些什麼,他反倒沒有考慮過。更讓他預想不到的是,自己與生身父親的首次見面,會在這麼一種氛圍和場合裡?
魏有源非常清楚,面前躺著的這個人,早已是病入膏肓!而這所謂的回魂針,充其量只能換來他彌留人世的最後一瞥。
不一會兒,阮言松頸部血脈開始出現僨張,氣息從無至有,到喘息與凌亂,臉上顯露出一種十分痛苦的痙攣,臉憋得通紅。
又過了一會兒,阮言松的嘴唇也開始顫抖,牙關緊咬,整個身體僵硬,像遭受一種難以抗拒的暴力摧殘,眼角滲出點點淚水……
大喘過兩口氣後,阮言松慢慢地恢復了平靜,他努力地睜開了眼,見到了早已悲慼心碎的林芳萍。
“佩文姐。您來啦。”
阮言松極力保持住鎮定,想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力量。
林芳萍含淚點了點頭:“言松,您看我把誰給你帶來啦?”
說完,林芳萍一把挽過魏有源的臂膀,把他拽到床沿。
“源源。”阮言松因為激動,整個鼻翼翕動著,淚水滑落到枕巾上,“我,我對不起你。”
一名垂死之人醒來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給他的孩子道一聲歉,換作誰也無法漠然視之。
魏有源自覺地湊近床沿,握住阮言松幾欲抬卻沒能抬起的手。
“我對老徐說,只需給我幾秒鐘便可。”阮言松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一般,臉腮繃緊著,“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諒,只想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林芳萍輕輕地拉了一把魏有源袖口,示意他說句話。
但魏有源沒有搭腔。
“我也對不起你媽。我的佩文姐。”阮言松似乎在爭分奪秒地想把內心要說的歉疚一股腦地傾倒出來,“我愛她,卻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這是對一個男人最為屈辱的折磨。”
魏有源還是一聲不吭。事實上,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回覆?是安慰他,還是唾棄他?他覺得任何的語言都將在這有限的時間裡顯得蒼白無力。
魏有源覺得自己沒用,縱然學有一身本領,可臨到這生死關頭卻百無一用。哪怕是緩解一下他的痛苦,也力所不及。
“庚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