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一個臨近端午節的晚上,殷聖寬所在班組按原定計劃結束節假前井下作業任務,大家都紛紛洗刷睡覺,準備明天放假回家。
但到了第二天凌晨,卻突然接到生產排程室的緊急通知,採掘組還得再下井作業半天。
殷聖寬的工作服都洗了,涼在室內,還沒有幹。他跟蔡建松共處一室,好在蔡建松是機電檢修組的,早早就下井巡查了一遍回來,天還沒亮,蔡建松又上床補覺。
殷聖寬見狀乾脆就穿上蔡建松的工作服帶隊下了井。
在井下作業還不到一個小時,蔡建松匆匆忙忙下了井,找到殷聖寬說:“哥,姚主任讓你馬上過去。這井下的通訊系統出了故障,他非得讓我跑一趟。看上去挺急的!”
“行。這邊你幫我盯一會兒。”殷聖寬只得讓蔡建松留下來幫忙頂替自己手頭上的工作。
蔡建松打著哈欠催促道:“那你快去快回!”
就在殷聖寬剛到礦井口,背後隆然一聲巨響,強烈的氣流將他彈出二十多米外的一處煤渣堆上,殷聖寬的頭磕在了一塊煤石上,瞬間昏厥過去。他背部的衣服、褲子,以及裸露出來的手臂和臉部被暴燃的熱流一下子撩焦。
等殷聖寬再次醒來時間已過去半個多月了,他躺在佳都市人民醫院的急診特護室內的病床上。他醒來時,自己卻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整個腦瓜子不斷地閃現著出事前的幾副畫面,耳鳴嗡嗡響,頭昏沉沉,全身動不了,眼睛模模糊糊。
在醫院歷時達五年之久,殷聖寬才逐漸恢復了記憶,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回想著出事前的一幕幕場景。
殷聖寬是越想越不對勁,心中疑慮重生,明明就已完成發掘進度,怎麼臨到交割時數字出現短少呢?姚主任焦急讓弟弟蔡建松下井找自己,是不是事先嗅到了異常?還有是弟弟蔡建松無端成了自己的替死鬼,自己將如何去面對養父?這種來自心靈上的折磨與重創,比肉體的疼痛更能摧殘人。躺在醫院的每一天,殷聖寬無異於反覆踏入人間的煉獄,去體驗著脫胎換骨的感覺!
從舊醫院搬進新醫院,又從新醫院又轉到福海康復中心,殷聖寬小心謹慎地觀察著每個出現於自己身邊的人。
他知道因為自己身上工作服的工號,救護人員把他當成了“蔡建松”。他不能澄清,更不想申辯。
殷聖寬聯想到家裡的馮秋蘭和她身邊的兩個孩子,還有中風癱在床的養父蔡興權,現在怎麼樣了?他心如刀絞……
直到有一天,殷聖寬看到一個領導模樣的大夫走近他的病床,他拚盡全身力量對這名大夫吼道:“阿……寬……阿,寬。”
殷聖寬是想告訴他自己是誰,他發現自己一激動,語言功能就出現障礙。他看到護理人員手中的表格日期,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十多年沒有說過話。
不曾想,因他的這一舉動讓大家更加確認他就是“蔡建松”,並確診他有失認症傾向。更讓人匪夷所思的,好端端的烏牧夫被他一鬧倒成了“阿寬”。
直到有一天深夜,烏牧夫獨自來到他的病房,趴在他床沿,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我叫烏牧夫,是這康復中心的院長,你若能聽懂我所說的話,就眨兩下眼。”
殷聖寬知道這個人選在這個時間段過來,肯定是有事要交待,所以他立馬照做,眨了兩下眼睛。
烏牧夫點了點頭,顯得很平靜,他站起來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知道你叫殷聖寬。我還知道,你是姚田盛的人。考慮到你目前的危險還沒有解除,所以,你的真實姓名還不能讓外人知道。你的家人都很好,只要你安心在這裡休養就行。你不出現,她們就沒事。那場礦難看似意外,其實是針對你的一次清除活動。你可以利用接下來的時間,好好想想,我所說的話。也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乃至於禍及到你身邊這麼的多人?”
經過烏牧夫的提示,殷聖寬又重新理了一遍礦難前的所有經歷,最後,僅剩有一件事是最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殷聖寬之所以能僥倖逃過此劫,是因為姚田盛獲悉內幕,並想借誘他出井為由,來制止事故的發生。很顯然,為時已晚。所以說,姚田盛應該是那次礦難的知情人。
烏牧夫告訴他,事故發生後的第二天,姚田盛就被相關部門控制了,但第三天的凌晨,守護他的人發現他自縊在窗戶的一根鐵柵下。
魏有源說自己曾在幾年前到出事的廢礦看了一下,那兒只有一名看門的老頭,這人陰陽怪氣,我提您的名字,他放我進去。還說什麼該死的人還活著,不該死的人卻埋著的話。
“他是不是腿腳有些不便?”
“對。走起來有點瘸。”
“他叫許冬年。一個退伍老兵。因為腿腳不便,所以我在那上班時,他就看大門。”
“那個‘五黃’到底是誰?”
“不知道。他與我見面總蒙著臉,即便現在站在我的面前,只要他不說話,我還是認不出來他。”殷聖寬搖了搖頭,轉而用很肯定語氣地回覆道,“家裡的情況,烏牧夫院長都一一告訴過我,包括你們來佳都遇到的麻煩事。”
殷聖寬又告訴魏有源,自己之所以還能話到現在,是因為有人想將自己連同全家人的性命捆綁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你。”殷聖寬直截了當地答道,“不是你找到了我,而是他們找到了你。”
“他們是誰?”
“不知道。”殷聖寬笑道,“我跟你說過,燈光的成員只不過是一枚旗子,整天過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生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禍及家人的性命,烏牧夫就是燈光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