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寂靜,原本就沒多少住民的河谷鎮隨著夜幕沉眠,時間如潺潺流過的河水迅速流逝,直到月上中天,原本昏昏欲睡的四名守衛忽然打了個冷顫,同時清醒過來。
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
就算是沒有正式編制的民兵,他們也恪盡職守,從不在站崗時偷懶打盹。更何況,現在值的是夜班,最需要警醒和提高防備的時間段,一個也就算了,居然同時犯困,這已經不能用偶然來形容。
在對視中看到彼此的驚駭,四個人都本能的抓起掛在脖頸上的哨子。
急促而尖銳的哨聲打破平靜,剛睡下沒多久的弗蘭急忙起身,顧不得穿戴整齊,抓起靠在床頭的長劍,赤著腳就跑了出去。
本就淺眠,心事重重的弗蘭根本無法入睡,妻子的勸慰並未讓他完全放下心中的憂慮。驚人的直覺讓兩任宿靈殿管理者都讚譽有加,並惋惜的表示若不是人類身份的限制,早已邀請他加入德魯伊。
那個男人,儘管有著非常明顯的阿爾金人特徵,弗蘭還是覺得不對勁。
不是比一般阿爾金人更扁平的五官,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一定要找個形容詞的話,只有用氣場或是內在這種相對貼近的詞彙。明明沒有睜眼,也沒有對視過,弗蘭就是認定那人的與眾不同,以他近乎預言的直覺。
同樣被警哨聲驚醒的妮娜只看到丈夫飛奔離去的背影,有幾個月前的前車之鑑,她不敢大意,抓起衣服胡亂套上後,拿出了放在床下的十字弩。小心警惕地走到大敞的門邊,正要向外張望,一道陰影毫無預警的邁了屋內,妮娜頭皮發麻,差點失聲尖叫。
凹陷的兩個眼窩裡燃燒的幽藍火焰將房間映照得昏慘慘的,和無光的盔甲形成強烈的對比。不是沒有意識的遊蕩死屍骷髏,而是在那之上,更高位階的,有自我思維的亡靈。
弗蘭……
妮娜默唸丈夫的名字,急劇攀升的恐懼瞬間填滿內心與腦海。
能越過入口的守衛與徹夜巡邏的民兵,顯然是已突破最外圍和基本的防衛。這個人口不過幾十的小鎮只有進行過簡單訓練的民兵,無法與正規軍相比,在亡靈面前,唯一可以稱得上戰鬥力的就只有宿靈殿的德魯伊。作為頂替幾個月前因獸人偷襲而去世的人馬岡德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淡淡柔光的輝光精靈在降臨之初就以獨自擊退進犯獸人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想到這兒,本已降至谷底的希望又再度燃起。妮娜急忙撞破窗戶,剛落地就被一個溼熱的物體絆倒,藉著屋內映照出的燭光定睛一看,絆倒她的是一具殘缺的屍體,頭的上半部分齊著鼻子整個都不見了,鮮血從整齊的切面滲出,將地面浸成深褐色。從僅剩的半張臉,勉強能認出是埃爾文,巡邏隊最年輕的成員,上個月才剛成年。弗蘭多次抱怨玩心太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肩負的責任。十六歲的孩子,與自己一般高,連五官都完全沒長開,就這樣,死了。
想起家裡的亡靈,妮娜顧不得喉嚨深處湧出的嘔吐感,手腳並用地爬起,以最快的衝向百步之外的宿靈殿。
只要德魯伊不死,宿靈殿就是最安全的所在。和有生命的獸人不同,亡靈無法踏足神職相對的生命之域。
咔嚓,咔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始終綴在身後。
妮娜甚至不敢回頭看亡靈距離自己還有多遠,她只是拼命地跑,用盡全身力氣。
快了!就快到了。只要轉過這根樹杈,就能看到宿靈殿的秘門……
可事實擊碎了妮娜的所有期望,她的丈夫,河谷鎮的民兵巡邏隊長與他的部下護著村民與幾十名骷髏對峙,本該成為庇護所的宿靈殿卻依然大門緊閉。
“開門!”
“快開門啊!”
“救命,我還不想死。”
“德魯伊大人,求你開開門讓我們進去!”
呼救聲此起彼伏,與之對應的是民兵一個接一個倒下。
弗蘭目眥盡裂,嘴角都咬破了。
為何?本該保護村民的德魯伊見死不救?本該庇護小鎮的地之柱會視而不見?我們一直都誠心供奉啊,難道因為是人類?就因為我們是人類?
“啊——”
又一聲慘叫,弗蘭扭頭一看,是比埃爾文大半歲的貝奇,亡靈騎士的黑劍幾乎將他劈作兩半,噴湧而出的鮮血將被他護住的孩童淋了一身。
“貝奇!”
妮娜眼見丈夫回頭的瞬間,與他對持的亡靈舉起手中長劍,不由得呼喊起來。
“小心!弗蘭!”
急忙回神的弗蘭舉劍格擋,仍不敵骷髏騎士的蠻力,被連人帶劍掃倒,冒著熱氣的腸子從被劃破的傷口滑出,劇烈的疼痛讓弗蘭無法起身,只能眼睜睜看著與死神無異的骷髏騎士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這一幕徹底擊垮了妮娜的精神防線,她顧不上成排站在宿靈殿外的骷髏,顧不上身後迫近的寒意,滿心滿眼只有丈夫一人。
就在這時,封閉的宿靈殿秘門緩緩開啟了。
不止是村民,就連亡靈也停下殺戮。
從門內走出的並不是清雋俊美的輝光精靈,而是一個面板微黑的年輕人類。
看到他的出現,意識還算清醒的弗蘭無比悔恨。
果然是這傢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