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誰的“我”?
大牛對這些吵鬧恍若未聞。他痴呆呆繞過山坡,就看到幾棵大樹遮擋下、山坳中甩著牛尾巴的健壯公牛,正在哪裡悠閒地吃草,旁邊還臥著幾頭更加悠閒的母牛。
大牛下意識走向那頭公牛,熟練的順手一牽,公牛一點沒反抗,順著牽引力牛頭扭向大牛,並溫順的發出一聲長長的“哞——”
繩索在手,大牛卻下意識的反問出聲:“我怎麼知道要……抓這頭牛?”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繩索,這段牽牛繩只是普通的麻繩,繩索的斷裂處一片焦黑,彷彿剛剛是被火燒斷。
是被火燒斷的嗎?
大牛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閃過剛才抓的蛛絲,兩個字浮出腦海:雷火!
普通的牽牛繩,怎會被雷火燒斷?
大牛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他再度低頭檢查了一下牛繩——大約,這截牛繩,這半截繩索,並不完全是鄉間常見的麻繩。
我原先手裡的繩子,是什麼樣子?
大牛心中才這麼一動念,蜘蛛木玩具突兀地在手中出現。蜘蛛腹內吐出的半截蜘蛛絲,絲線頭呈現焦黑色,隱隱散發著……燒烤的味道。
大牛嚇了一跳,他趕緊甩了甩手,準備將神出鬼沒的木頭蜘蛛甩掉。但這木頭蜘蛛像粘在他手上一樣,哪怕他再怎麼用力,哪怕手背完全向上手心攤開向下,那木頭蜘蛛依然粘在他掌心。
坡頂傳來一聲大喊:“好!大牛,你會變戲法呀?快把這個戲法教給我,不然我不跟你玩了。”
誰稀罕跟你玩?
大牛想辯解,說這不是戲法,可是他張了張嘴,發現這具身體的舌頭太笨,舌頭在口腔裡盤了兩圈,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要是木頭蜘蛛消失就好了,最好它們趕緊消失——這個念頭才動,木頭蜘蛛憑空消失。
孩子們大聲尖叫起來:“大牛,再來再來,再變個戲法。”
“傻牛,快點快點,你今天怎麼了,怎這麼不聽話?”
“蠢牛,聽不懂我的話嗎?你今天想造反?你不怕我們告狀去?”
大牛目光鎮定地掃過那群孩子,發現這群孩子各個沒有他高,沒有他壯。
一聲不響的大牛漠然地牽著牛繩走向坡頂。
那群孩子見到大牛迎面而來,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幾個大孩子彎腰從地上撿起泥塊石塊,亂紛紛的擲向大牛,一邊扔一邊大聲罵著。
“死牛、傻牛、蠢牛,你敢不聽話,你敢造反,看我不砸死你。”
……
牽著牛一聲不吭地迎面走向那群孩子,上到坡頂時,大牛腦海中無意閃過一句話:“這大牛有智力缺陷,這群比他弱的孩子,居然一點不怕,而且習慣了欺負人。”
這念頭閃過後,大牛身子詫異地停頓了一下,默默反問自己:我怎會這樣想?我怎麼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反省大牛,難道我不是大牛本人?
雙方距離近了,孩子們的投擲動作並沒有停止,泥塊石塊雨點般落下,落在大牛身上,大牛恍若未覺。落在真正的牛身上,牛急了,大叫一聲揚起了牛犄角,拋蹄甩鼻子地要衝向那群孩子。
也幸好大牛拉的緊,牛並沒有掙脫。但孩子們沒有原諒,他們嚇得一鬨而散,一邊逃一邊大罵:“傻牛,你敢讓牛頂我們,你死定了。賠錢……敢不賠錢,啊,你等著!”
大牛沒感覺一樣牽著牛走著,他沒感覺到牛在奮力向前,彷彿牛沒用什麼力氣。他沒感覺要向哪裡走,彷彿自然而然找準了方向找準了路。彷彿這條路他走了無數年。
孩子們一鬨而散,大牛牽著牛,漫無目的繼續前行。這時候,大牛以往的人生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從雲朵眼前掠過,大牛一邊回憶著過去,一邊納悶的自忖:“旁觀者?我為什麼像是一個旁觀者?
啊,我過去的人生,為什麼像是一場夢……呀呀呀,難道我現在夢醒了?
難道我現在突然變聰明瞭?
難道我現在不傻了?我有了智慧?”
正胡亂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你個死牛你敢偷懶,你撿的柴火呢?牛背上怎麼光光的?”
這聲咒罵來自一位中年男子。
緊接著,一個更加尖利的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作死的,你這個死牛,趕緊給我撿柴火去,撿不夠柴火,你跟你家那些賠錢貨都不準吃飯。哼哼,你這個喪門星,當初怎麼不淹死你,看你懶,餓不死你們。”
在大牛的記憶中,最早說話的那個男人是他二伯,最後說話的那個女人是他二嬸。
大牛姓李,他的父親李三湖,排行第三,他父母如今已經雙亡了。什麼時候亡故的他已經記不得了。他只記得,這些年他跟大姐與小妹,都隨二伯李二河一起生活。
李大牛的爺爺李樂還在,與大伯李長勝一起住在另外的院落,大伯奉養著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