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責任擔當一)
江晨智的出生讓江安義感覺到自己地位直線下降,全家人都圍著不會說話的小嬰兒打轉,所有的話題只要說上三句就要轉到江晨智的身上。
好幾次江安義靜坐調息,被突然響起的啼哭聲驚得差點走火入魔,幸虧他現在境界提升,再加上習練的明玉真功後心緒更穩,才沒有出事。
冬兒雖然希望丈夫能陪在身邊,但她仍然體諒地讓江安義搬到書房去住,江黃氏滿心歡喜地住了進去,照顧她的心肝寶貝大孫子。
衙門卯時開衙,江安義晃晃悠悠地來到縣衙,今年五月江安義又開革了三名衙役和一名胥吏,如今的富羅縣衙內風氣一清。走在衙門內,眾人見到縣太爺無不心驚肉跳,遠遠地避開,拐彎處面對面碰上,要不站得筆直大氣不敢出,要不彎著腰等他走出老遠才敢直起。
江安義有些失落,自覺為人還算和善,見到大家也是笑容滿面,走在大街上普通百姓無論老少都會熱情地跟自己打招呼,怎麼衙門內的諸人畏己如虎。
秦子雄笑著打趣道:“安義你來富羅縣後先是趕跑徐明遠,打死張樸天,逼死蘇昌和;接著搬倒兩王,剿滅黃羊寨,徐明遠最終死在你手中;緊接著清理吏治,清退了一大批人,你在富羅縣算得上‘兇名赫赫’了。這些胥吏和衙役在你手下討生活,怎敢不小心翼翼,要是惹怒了你,輕則丟了飯碗,重則有牢獄之災啊。”
百姓安居樂業,衙門清閑無事,即便有事劉九思和秦子雄帶著眾胥吏也處理得妥妥當當,江安義在縣衙內裡裡外外地轉了兩圈,看到躲避自己的胥吏和衙役,自覺沒趣,索性偷得浮生半日閑,帶著石頭出城打獵去了。
石頭縱馬跑得歡快,這段日子他也悶壞了,珍兒又忙著照看弟弟妹妹,沒有多少時間和他一起玩。元玄心法存在太多的不確定性,江安義不敢隨便授人,就連弟弟安勇也沒有傳授,但明玉真功是千錘百煉過的,而且以靜為主,江安義在前段時間已經傳授給了石頭。
石頭對練功很有天賦,短短兩個月,體內就有了氣感,對江安義所授的意箭心弓已經初窺門徑。路邊驚飛起一隻野雞,也不見石頭瞄準,看似隨意一箭,野雞應聲而落。
江安義不用看就知道這一箭從野雞的眼睛處穿過,真是準得不能再準了。突然想起當初自己箭術是許昌化所傳,一別經年,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腦海中同時浮起那黃色衣裳的身影,冬兒已經為他産下一子,彤兒現在又如何了?是不是已嫁為人妻,生兒育女了?
“這只野雞真肥,正好給冬兒姐姐煲湯補補身子。我多射兩只,給張先生也送去,我聽珍兒說,珠珠姐姐的奶 水不足,野雞湯最好下奶了。”
石頭的話打斷江安義的遐想,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江安義記得前面不遠是黃泥村,出城有一個來時辰了,有點渴了,江安義想到黃泥村討杯水喝,差不多該回去了。
進村的道路新修過,又寬又平,看地上車轍印很深,看來經常有馬車路過。村頭處有家大院,有年輕的女子正在喂雞,江安義和石頭在院前勒住馬,年輕女子見來了生人,拿著簸箕進了屋。
石頭將馬韁隨意地挽在院門的籬笆上,江安義打量著這家院子,東邊一排房屋應該是新修的,屋頂上的茅草露了青青的翠色了。院內搭著棚架,垂著幾條絲瓜,在風中打著晃,看著喜人。
一個老漢從屋中行了出來,高聲問道:“客人可是來買藥的,不巧的很,我家的藥前幾日都賣掉了,明年請早。”
江安義記得這老漢附近黃姓的族長,因為娘也姓黃,所以江安義在去年的鄉老大會上還和他聊過幾句。
“黃老丈,一年不到,怎麼就把我忘記了。”江安義拱手笑道。
老漢眯縫著眼上前幾步,“唉呀”出聲道:“這不是江大人嗎?您怎麼來我家了,快屋裡請,我說今早喜鵲叫什麼,這真是柴門有慶啊。”
江安義見棚架下有幾條竹椅,笑道:“不用進屋,就坐棚下,走得渴了,討杯水喝。”
黃老漢沖著房裡大聲喊道:“桂英,拿爹的好茶葉泡水,招待貴客。”
江安義聽黃老漢談吐不俗,笑道:“黃老丈讀過書?柴門有慶可不是隨便能說出來的。”
黃老漢笑眯了眼,道:“可當不起狀元郎誇獎,老漢孩童時念過幾年私塾,不瞞大人講,還是個童生,只是屢次考不中秀才,這才不得不在家務農。”
“喔,原來是前輩,失敬了。”江安義起身與老漢相對一揖,把黃老漢高興得手沒處放去。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端著兩碗茶水出來,黃老漢接過遞到江安義手中,笑道:“鄉野人家,可沒有什麼茶盅,請大人見諒。”
江安義接過碗,水溫溫的,茶葉沒有泡開,不過渴了不講究那些,一口氣灌下,將碗遞回,道了聲謝。那女子好奇地打量著江安義,這位就是縣太爺,傳說中的狀元郎啊。
老漢瞪了她一眼,女子嬌笑一聲,轉身舞動著長辨子回了屋。黃老漢歉聲道:“犬女山野間長大,不知禮數,大人莫怪。”
江安義笑道:“我也是鄉野間長大,令愛天真活潑,與我家小妹相仿,看來親切。”
院中有棵李樹,果實壓彎了枝條,石頭挑熟透了的摘了些,用衣服兜著送過來,江安義不太愛酸,拈了一顆在手中把玩,笑著問道:“老丈,家裡幾口人?”
“老漢的山妻前年死了,留下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五個孫輩,兒子都成了家,大女也嫁人了,就剩下這個老閨女還沒出嫁,已經許了人家,明年春天就過門。”許是想到了逝去的妻子,黃老漢有些傷感起來。
屋內傳來孩子的打鬧聲,緊接著傳來女子的喝斥聲。江安義問道:“縣裡推行‘合稅為一’,日子可好過了些?”
“好多了”,黃老漢興奮起來,“雖說田稅增了些,但把徭役和丁稅攤在裡面,就差不多了,關鍵是縣裡的攤派沒有了,衙門的人也不來要例錢了,這日子比以前那過多了。”
黃老漢起了談興,掰著指頭跟縣令大人數著家裡的進項:全家有八十畝田,除了二十八畝真正的田地種稻穀外,剩下的都是山田,以前山田沒什麼産出,茶葉行情也不好,現在就不一樣了,光茶葉就抵得過種田的數倍;還有到山間去採藥,這一項全家又能有十多貫的進項。老漢沒有分家,錢由黃老漢管著,老漢悄悄地告訴江安義,他偷偷地為老閨女多添了些嫁妝,怕讓幾個兒媳婦知道。
黃老漢嘆道:“幾個媳婦倒都是懂事的,也還勤快,家裡有山,老漢的三個兒子都上山去墾荒種茶樹了,大媳婦和二媳婦跟去幫忙了,三媳婦和老閨女在家做飯送飯,看管幾個小孩。”
江安義笑問道:“孫子多大了?”
“最大的那個八歲了,小的還只有三歲,成天吵吵鬧鬧地沒個安寧。”黃老漢嘴中責罵著,臉上卻露著幸福的笑容。
“託大人的福,今年的日子好過了,老漢想年底把族裡的人召集起來議議,來年請個先生,教族裡的小孩識字識理,老漢的三個兒子因為家裡窮,被老漢耽誤了,可不敢再耽誤了孫子。”黃老漢嘆息著,額頭上皺紋更深了,攸而抬起頭,笑道:“老漢身子骨還算硬朗,還能做上幾年,總要看著孫子們都入學才敢放心閉眼,說不定家裡還能出個秀才公,舉人老爺呢。”
陽光從瓜棚的縫隙灑落在黃老漢的臉上,那皺紋堆累的臉上滿是幢憬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