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斷章取義
牢房內,江安義盤膝而坐,緩緩調息運功。從臨京府到京城,江安義數次感到真氣異動,那些被吸來藏在穴道中的異種真氣並沒有同化,時不時冒出來作亂一番,攪得江安義心浮氣躁,時常浮出嗜血的沖動。一邊勤念《心經》抑制躁意,一邊試著用元玄心法煉化異種真氣,雖如抽絲蝸行般緩慢,但總算有些效果,被押在大理寺無事,江安義便整天都在運功煉氣。
聽到有人呼喊,江安義睜開眼睛,意外地看到牢門外站立的範思本。“範兄,你怎麼來了?”江安義驚訝地起身,來到柵欄邊。
範思本道:“安義,欣菲讓我前來看看你。家裡已經知道你被押大理寺的訊息,大夥正在想辦法救你出去。”
江安義滿不在乎地道:“江某被人陷害,明眼人一看便知,天子知道後自會下旨放我出去。大理寺審案不過是走走過場,江某有何懼。”
看到江安義信心滿滿,範思本道:“安義不可大意。天子歸京後就在雁山別苑養傷,等閑難以得見,朝中是太子理事,所說當時是楚安王堅持要大理寺審訊你。今日京城中滿是風言風語,多有不利於你的謠言,明日大理寺公審,安義一定要小心應付。”
江安義怒道:“黃喜借漠人之手害我,他是楚安王的蒙師楚安王自然幫他,可讓人向太子求助,有太子在楚安王便不能造次。”
“已經讓石頭去求太子了”,範思本道:“令師餘大人、李家都答應相幫,來高去見過方大人,方大人答應澤黨會鼎力相助,守樓在四處活動遊說朝中官員,陳述安義被冤的情況,府中也派出人上街分說,但願明日公審能還安義清白。”
江安義笑道:“多謝範兄,告訴欣菲她們,我在這裡一切都好,不用擔心,明日公審之後便可團聚。”
…………
府中前已經點起了燈籠,焦急等待的眾人總算等到了從東宮歸來的何希桂。欣菲急問道:“石頭,太子怎麼說?”
何希桂一臉沮喪,道:“師娘,我沒有見到太子。今日早上我在宮門外等候,司農寺少卿王知行來找太子到延興縣訪察民情,順便督促備耕,我根本無法上前。好不容易等到太子回宮,太子卻說勞煩一天不想見我,只說明日會派人前去聽審,讓我放心,我只好回來了。”
司農寺少卿王知行是太子的表弟兼好友,太子監國後提拔親信,崔元護、柳逸塵、王知行、李敬玄等人都得到重用,王知行從太常丞從五品下)擢拔到司農寺少卿以正五品上兼任從四品上),王知行知恩知報,在延興縣離京城六十裡)的莊園中蓄養了嬌姬美婢,時常藉著視察民情的幌子邀太子以及一眾好友前去玩樂。
在座眾人皆知緣由,欣菲怒哼一聲,道:“盡人事、聽天命,但願安義吉人天相,平安無事。”
…………
正月二十一日,大理寺公審原化州刺史江安義通漠一案,開審的時間定在巳時,卯正不到,大理寺外便開始有人聚焦,等到辰正時分,大理寺衙門外的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至少有四五百人聚焦在這裡等待聽審。
今日審訊江安義,呂良真卯初便來到了衙門,坐在公案看細讀文牘,呂良真頭大如鬥,眉間擰成大疙瘩。江安義是正四品的大員,三元及第、詞仙之名譽滿天下,天子信寵、太子稱其為師,其師範炎中士林泰鬥、餘知節戶部尚書,娶李家兩女為半妾,出身澤黨,這樣的人物豈是輕易得罪。
當日他攜了案牘去見太子,便是想讓太子定調,或是透過天子下旨,直接結案便是,哪知楚安王橫插一槓,與禦史大夫黃平一唱一和,逼得太子表態今日在大理寺公審此案。呂良真聽到風聲,昨日京中風波湧動,雙方都在暗中使勁,這場風波是越來越大。
辰末,小吏稟報門外已經聚焦了五百餘人,呂良真一皺眉,心道大理寺公堂前哪容得下那麼多人,有心選代表入內,念頭一轉又變了主意,江安義一案牽連甚廣,不單雙方的來頭大,而且博弈的是太子和楚安王,矛頭隱然指向至高無上的那把椅子,若是天子健康,呂良真自然遵從天子心意,可是傳言天子病得很重,呂良真不能不明哲保身、見機行事。
“開啟大門,放那些聽審的人進來,派人約束好他們,不準大聲喧嘩。準備升堂。”呂良真吩咐道。轉臉問一旁的少卿餘景山道:“老餘,軍情司的人可來了?”這場官司,江安義是被告,原告是軍情司,黃喜仍在鎮北城,但他派遣了數名屬員前來,帶隊的赫然是廖建輝。
天子返京,江安義一案被耽置,齊新文決定將江安義交給大理寺審訊,黃喜看到了機會,派人找來廖建輝,兩人一拍即和,廖建輝同意進京狀告江安義。此時鄭漠盟約已定,廖建輝向齊新文告假探親,帶著黃喜的書信進京來見楚安王,竭力要扳倒江安義替苗鐵山報仇。
鼓聲響,呂良真升坐大堂,側旁擺了兩張椅子,一左一右坐著太子派來聽審的國丈熊執仁和楚安王府來的是府友沈文清。大堂外人山人海,欣菲扮做男裝與何希桂站在堂前,烏丫丫的人群中多半是參加科舉計程車子,還有些目的不明的閑漢。
一句帶“原告、被告”,欣菲翹足眺望,看見江安義在兩名小吏的陪同下從側旁廊下走向大堂,發絲有些散亂,面容有些憔悴,神情自若步履從容,身上的那件裘衣有些皺褶,想來牢中並不好過。
“江狀元”、“江詞仙”,人群中崩發出歡呼聲,江安義站住腳,向階下的眾人拱拱手,轉身進了大堂。欣菲眼眶溫潤,快一年沒見到夫君了,沒想到會在大理寺的公堂前再見面。
進得大堂,江安義向呂良真拱手道:“見過呂大人”,轉臉看到熊執仁,微笑點頭道:“國丈一向可好。”江安義並不是犯人,正四品的官身仍在,呂良真欠了欠身回禮,熊執仁站起身拱手回禮,大堂另一側先行到來的原告廖建輝則冷哼了一聲。
江安義看到廖建輝,眉頭微微一皺,這個人如同狗皮膏一般粘住不放,著實惹厭,看樣子廖建輝與黃喜聯起手來對付自己,昨日聽範思本講後面還有楚安王在興風作浪,自己真不能掉以輕心,要是無端獲罪無處喊冤去。
熊執仁微笑道:“安義放心,太子知道你是被冤的,託老夫前來聽審,如果有人想冤枉你,太子絕不會答應。”
江安義心中安定了許多,笑道:“多謝熊公,替江某向太子拜謝,等江某脫罪後再去向太子謝恩。”
驚堂木一拍,呂良真開始問案。公堂審案自有一套程式,廢話說了一刻鐘才到了廖建輝狀告江安義的正題,公堂上、公堂外,眾人都豎起耳朵靜聽,當那把漠人聖女的小腰刀作為證物呈上,堂外一陣喧嘩。欣菲雖然知道夫婿與那聖女並無交往,心中仍不免犯酸,這個漠人女子好生無情,居然利用江郎的好意來陷害他,江郎瞎了眼也不會喜歡上她。
江安義強忍住怒火,聽著廖建輝汙告他與漠人勾結,冤殺大將、致死苗帥、出賣鄭國等等罪名。大堂外已有人怒罵出聲,“叛賊”、“可殺”,呂良真喝道:“不準外面喧嘩,江安義現在由你陳述。”
江安義憤然道:“呂大人,廖建輝完全在歪曲事實,血口噴人,他所說的是汙衊之詞……”接著,江安義逐條反駁著廖建輝代表軍情司舉行的罪名,最後江安義道:“呂大人明鑒,若果如廖建輝所說江某犯下那麼多條罪,軍中有大帥,天子在臨江府,為何不見軍情司出告,而要等到天子返京才暗動手腳,分明是心懷匿測,暗藏禍心。”
廖建輝突然激動起來,指著江安義怒道:“軍情司四千英雄應天子所召前往前線立功,一場大戰傷亡過半,百萬大軍徵漠損折數十萬人,苗帥鎮守邊關四十餘年,最後死在沙場,廖某將門之後,放棄京中繁華,甘願在苦寒之地戍衛十餘年,在江大人的嘴中成了暗藏禍心嗎?”
說著,廖建輝褪下上衣,露出壯碩的上身,身上傷疤密佈,數十處之多。廖建 輝轉了個身,讓大堂內外的人看清他身上的傷疤,神情激動地道:“廖某與漠人作戰無數次,身上傷痕累累,心中並無後悔。可是我大鄭國有人貪生怕死,無視數十萬將士的傷亡,急於與漠人簽訂盟約邀取功勞,以將士們的鮮血來換取個人的升官封侯,可憐無數將士葬身在大漠之上,廖某出於義憤絕不能答應,爾等能答應嗎?”
大堂之外憤聲四起,“我等絕不能答應”、“廖將軍是英雄”、“殺死賣國賊”……鄭漠簽訂盟約的條款尚未洩露,呂良真身為九卿之一自然知道,廖建輝在公堂之上冒然將盟約丟擲,矛頭直指向江安義,其心可誅。
大堂之外群情激昂,呂良真生怕事態失控,狠狠地瞪視了廖建輝一眼,吩咐道:“將原告、被告皆押入牢中候審,待本官稟報太子、天子後再行定奪,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