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無米之炊
尋風樓內席開四桌,珍饈美饌羅列,菜好、酒更好,五大名酒齊上,任憑擇選,許多人還未遍嘗過這五種名酒,機會難得,便是平日不怎麼喝酒的人也開懷暢飲,結果近半人喝得酩酊大醉,江安義讓人從車馬行叫來馬車送他們歸家。
東宮詹事府,第二天眾人還意猶未盡,紛紛議論著咱夜的奢華夜宴。有位姓徐的令史感嘆道:“久聞尋珍樓的大名,徐某還是第一次上那吃飯,名不虛傳,尋珍樓的酒菜真好吃,不怕大家笑話,徐某喝醉了,若有胡言亂語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有人取笑道:“徐眯子,你喝醉了拉著旁人念詩,不聽還不放人走,最後扯著江大人非做詩念給他聽,你也不想想你那詩才敢到江大人面前賣弄嗎?”
“唉,有錢真好,那四桌酒席應該要二百兩銀子吧。”
“嗤”,錄事陳明翰哂笑道:“我走的時候正好遇上掌櫃,隨嘴問了一聲,你們猜要多少銀子?”
聽陳錄事的語氣二百兩肯定是不止了,不少人好奇地問道:“多少?”
“六百七十八兩。”
一陣倒吸涼氣聲。半晌,有人幽幽地嘆道:“一桌酒菜錢就抵得上咱們兩年多的收入,貧富不均、實屬不平啊。”
“自己沒本事還牢騷滿腹,聽聞江大人年幼時衣食不飽,你自問跟江大人相比好出多少。江大人能有今天是他將書中的黃金屋變為現實,你有能耐也去化虛為實,我老蔣保證不眼紅,富貴易友,不認識我了。”有人聞聲慫道。
眼看要爭執起來,錄事任志毅打圓場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爭什麼。昨天五大名酒不知你們喝了多少,我可是嘗了個遍,今天起來還宿醉頭痛。嘖嘖,下次跟人喝酒可有的說道了。”
眾人大笑。陳明翰取笑道:“任酒仙,這下子可名副其實了。”
章智瑋走了進來,斥道:“怎麼還聚在這裡說三道四,事情不用做了,都散了吧,讓江大人看到不好。”
眾人散去辦差,官廨之間互相走去,不到一個時辰,整個東宮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昨夜詹事府那場夜宴,羨慕、嫉妒、鄙夷、眼紅,鬧轟轟嘈聲陣陣。
左右春坊合在一處辦公,右庶子程明道總理春坊事務,官廨設在詹事府左側的小跨院。官廨外長廊上官吏竊竊私語傳到程明道,程明道擱下筆,對著身旁的書令史吩咐道:“去把宋司儀叫來。”
司議郎宋清是程明道的心腹,聽到傳叫急急地進來,恭聲施禮道:“程大人喚我何事?”
程明道打理了一下胡須,緩緩地開口問道:“外面何事喧嘩?”
“稟大人,昨天詹事府少詹事江大人前來履新,晚間請了同僚在尋珍樓吃飯,據說四桌酒菜花了近七百兩銀子,詹事府的人正在誇口呢。”宋清稟道。
程明道嗤之以鼻,譏道:“一頓飯就收買下人心了,詹事府的人也太好打發了。”宋清方才聽人學說夜宴的豐盛,很是羨慕詹事府來了個闊當家,自己在春坊也有六個多年頭了,除了大夥請程大人吃飯,程大人可從未請過一次客。
昨天江安義來東宮履新,程明道並沒有在東宮,他跟著太子去朝堂理政了。太子攝政後,每日會帶著東宮的官員一同前去理政,昨天輪到左右春坊輪值,今天則是左右諭德,由何子英帶著屬員陪同太子。
紀天明調任秘書監,程明道盤點了一下東宮官員,信心滿滿地準備接任詹事府少詹事,有些識機的官員提著東西上他家中拜見,準備著新少詹事到任後能重用自己。三天前突然得到信,江安義從天而降,少詹事的位置歸了他,雖然知道不是江安義的本意,程明道心中的疙瘩卻結下了。
眯縫著眼,程明道捊著胡須思索著,宋清側站著默不作聲,不知這位程大人又在打什麼主意。
“宋清,眼看中秋節要到了,東宮的節賞可安排下來了?”程明道冷不丁地問道。
宮中用度朝庭向有定製,石方真即位以來克勤克斂,宮中用度被壓縮了近半,太子初入東宮時年例兩萬兩,後來東宮官員和太監宮女逐年增加,這些人的俸祿由戶部頒發,但節慶賞、平時的打賞卻要東宮自行解決,太子喜好遊冶,兩萬兩銀子遠遠不夠花費。天子數次增加太子的年例,從兩萬兩增至五萬兩,太子成親時再由五萬兩增長到八萬兩,加上王皇後暗中貼補的私己,還有一些幹股,東宮每年的花費在三十萬兩左右。
太子攝政為收攏人心,這一個多月銀子向流水般地淌了出去,程明道前幾日無意中聽太子家令石昱抱怨今年中秋節賞的銀子都沒有了。東宮屬臣、內官以及奴僕超過千人,往年缺了錢,太子往坤安宮走上一趟,最少萬兩銀子到手,便足夠應付了,而現在王皇後隨天子去了雁山別苑,太子要錢沒有那麼方便了。
宋清聞絃歌而知雅意,程大人是想借中秋節賞之事難為一下新任的少詹事江大人,笑問道:“大人可是讓卑職尋機向石家令提一提?”
東宮三寺者,家令寺掌東宮飲膳、倉儲、庫藏,發放宮中用度等事)、率更寺掌宗族次序,禮樂、刑罰及漏刻等事)、僕寺掌車輿、乘騎、儀仗、喪葬,總廄牧署等事),三寺均歸詹事府管轄,所以中秋節賞發放之事算是詹事府的事。
程明道搖搖頭,道:“蠢材,這樣做豈不是授人以柄。你不是與楚安王府的祭酒關系不錯嗎,不妨私下問問他楚安王府的中秋節賞是什麼,得空時與同僚們議一議,咱們東宮總不能弱於楚王府吧。”
宋清心領神會,恭身退下。
三天後,東宮之中議論紛紛,上茅廁時兩人遇上都要聊上幾句中秋節賞的事,話越傳越變,楚安王府的節賞從最初的二斤月餅、二兩銀子變成了慶豐齋月餅攢盒一品、點心四盒、魏州火腿一根,銀子五兩,這一套變成銀子至少也值十兩。這可不是小數目,東宮去年一年的節慶賞加起來也不過十二三兩。新來的少詹事江大人可有點金手之譽,在化州任刺史時節賞可不少,東宮的官員都眼巴巴地盼著江安義能讓大夥過一個豐盛的中秋節。
江安義這幾日忙著熟悉詹事府的事物,沒有留意眾人的小心思,直到家令石昱步入官廨之中。石昱年過五旬,幹瘦一張臉,山羊鬍,兩隻眼睛溜溜亂轉,一副精明的樣子。他是天子家僕,一家人世代都是天子家奴,宰相門前七品官,天子家奴自然不能小覤,這夥被賜姓為石的家奴世代替天子管理莊園、打理家務,其中不乏像石昱這樣成為高官的人物。
東宮家令,從四品上官階,加上身份特殊,江安義也不敢拿大,站起身來相迎。石昱依足禮數向江安義施了一禮,這才在椅中坐下,開口道:“下官來是為了中秋節賞的事,東宮賬上僅剩下三千兩不到的銀子,眼看還有十天就是中秋節日,最近幾日議論紛紛,說是楚安王府賞賜甚豐,咱們東宮不能弱了名頭。江大人,下官來找你拿個主意?”
江安義真沒想到東宮用度居然也是詹事府管轄的範圍,這豈不是吃喝拉撒睡全包,有些頭痛地撫著額頭,江安義有氣無力地問道:“石大人,往年是如何運轉的,依照舊例便是。”
石昱苦笑道:“如果能按往年舊例,下官也不敢來打攪大人,今年的情形有些不同。”
聽到石昱講述最近幾天東宮屬臣議論楚安王府的節賞時,江安義的臉色鄭重起來,讓人叫進章智瑋,果然詹事府的人也在議論。節賞本是件小事,但與楚安王府掛起鈎來便引得江安義注意。太子與楚安王在朝堂上明爭暗鬥,現在連節慶賞這樣的小事都被有心人比較起來,著實讓人心憂。
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江安義問道:“石大人,東宮的進項有哪些?依你看中秋節賞東宮大概要多少銀兩?”
“東宮的主要進項是太子爺的年例,這八萬兩銀子一半交由太子妃掌管,一半由下官打理,另外皇後娘娘會給些體己,太子爺平日賞賜多由這塊所出,另外萬歲爺還賜了一片莊子和山林,每年有兩萬左右的收入。”石昱粗粗地向江安義介紹道,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收入,暗地裡還有以東宮名義得來的幹股分紅、臣子們的進獻等等,不好告訴江安義。
“往年舊例,中秋節二兩銀子、兩斤月餅一人,諸位大人依次有所遞增,算下來三千兩銀子就能打住。”石昱枯瘦的臉縮做一團,苦著臉道:“可是今年大夥都盼著能與楚安王府平齊,我琢磨著這事有些邪乎,又不好到楚安王府打聽,若按楚安王府的標準,萬兩銀子也打不住,賬上只剩下二千七百兩銀子,這虧空從哪裡出?還要江大人給拿個主意。”
江安義想了想,道:“此事非同小可,還是等太子前來定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