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擊掌為盟
九月初,擊退戎彌入侵的封賞旨意頒到了會野府。首功江安勇擢升四級晉封從五品下游擊將軍;思雨嚴子英,江嚴氏)擢封為龍衛鎮撫之職,隨夫軍中效力;範師本擢升兩階,成為從六品下奉議郎,待年後回京敘用;縣尉李加貴等範師本離任後接替縣令之職;江安義、管平仲、楊懷忠等人有功人員各自賞銀,戰死的將士優加撫恤等等。
因為有北伐這場大功勞在,化州這次擊退戎彌入侵便顯得無足輕重起來,封賞也相應變輕了許多,這讓原本期待爵位提升的管平仲大失所望。慶功宴上管平仲喝得大醉,口中叫嚷著天子賞罰不公,江安義無奈之下一記手刀將其敲昏了事。
第二天管平仲醒來,從親衛的嘴中得知自己醉酒的情形,驚出了一身冷汗。醉酒誤事說的一點不錯,昨日慶功宴上有頒旨的太監,有吏部、兵部的官員,自己的怨望之辭如果傳到天子耳中,貶官降職事小,一個不好就要解甲歸田,要知道天子對軍隊控制得極嚴,對心懷不滿之人向來不手軟。
“昨夜頒旨的公公和吏部、兵部的人說了些什麼,是不是對我不滿?”管平仲急問道。伺候他的這名親衛是他堂弟管平宜,跟隨他有十多個年頭,是信得過的人。
“將軍勿慌”,管平宜道:“昨夜你接著江安勇將軍喝酒,說他連升了四級要連喝四杯,然後又說戎彌人派人刺殺被你打得吐血而逃,憑這點也要升官,天子賞銀二千兩太過小氣。江刺史在旁邊看你喝醉了,便伸手在你的脖後輕擊敲了一下,然後你是軟倒了,並沒有說太多的怨言。”管平仲伸手摸向自己的後脖,幸虧江安義將自己敲昏,要不然昨夜失態斷送前程。
“我扶將軍到驛館休息,聽說江刺史替將軍說了不少好話,說此次擊退戎彌大軍多虧將軍一日一夜馳援三百餘裡,戎彌軍迫於將軍之威才主動退卻,臨走前派殺手刺殺將軍反被將軍擊傷,將軍此次功勞很大,公文中沒有全部講清才致使將軍受賞偏少,實在對不住將軍。宴後,江刺史派人給頒旨的公公以及吏部、兵部參宴的官員都送去了一份程儀,聽說收到禮物之人都說回去後會向天子奏明將軍的功勞,爭取替將軍增加封賞。”
管平仲長呼一口氣,江刺史這份程儀必定不輕,才會讓這些見錢眼開的東西改口為自己說話。說起來江安義的功勞遠在自己之上,可是他不爭不要,氣度心胸遠在自己之上。想到這裡,管平仲站起身吩咐道:“隨我前去謝過江刺史相助之恩。”
二堂,江安義看到走進來的管平仲,笑著站起身來迎。管平仲來到江安義近前,突然單膝跪地,恭聲道:“管某謝過安義昨夜相救之恩,請受某一拜。”
江安義被管平仲鬧得一愣,急步上前扶起管平仲,道:“管將軍不必如此,你們相處甚得,你酒醉偶有失言我自當維護主,此乃小事,不足掛齒,請坐。”
管平仲坐好後嘆道:“酒醉誤事,昨夜管某失態了。安義,我並非對安勇受賞不滿,而是天子此事的封賞確實太過小氣,先不說我,就是你用火城計燒死戎彌精銳近萬人,其中還有金護將軍,這場功勞至少也得升上兩級。”
江安義笑道:“我是文官,插手武事本就不妥,範師兄是守城有責,天子才會封賞,而我則名不正言不順,安勇能連升四級,估計把我的功勞挪到了他身上,並不算薄待,何況我也得了二千兩賞銀。”
“安義,還是你心胸開闊看得開,我一心想借這次功勞能將爵位提到子爵,將來吾兒能接替男爵,至少可保兩代不衰。我常年駐守在外,對不住家中的妻兒,只能憑借軍功圖個封妻蔭子回報他們,安義莫笑。”管平仲有所感慨,把心底話說了出來。
江安義嘆道:“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光耀門楣,我和管將軍雖是文武殊途,但心意卻是相同的。”
聽江刺史說與自己心意相同,管平仲大生知己之意。要知道江安義被化州百姓視為文曲星下凡,此次以少敵多擊潰戎彌軍聲譽更是如日中天,管平仲知道江安義文武全才,暗地裡也尋思搞不好這位江刺史真是天下的什麼星宿下凡,這天上的神仙和自己一個想法,想想覺得自己也高明起來。
端起茶水豪邁地一飲而盡,連同茶葉一起嚼咽吞下,管平仲笑道:“安義,你的情意管某記下了。管某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安勇在我麾下一天,管某便會照看他一天。”
江安義心頭一動,安西都護府明年要移鎮到化州,雖然自己與楊家父子間關繫有所緩和,但誰能說得清將來又會發生什麼。安勇以後要歸於安西大營,在軍中沒有依靠容易被楊家父子拿捏,管平仲與自家兄弟關系不錯,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安勇也有背靠的大樹。
想到這裡,江安義笑道:“管將軍此次功高賞薄之事我已經對頒旨的公公和前來公幹的吏部、兵部官員言明,他們答應回京後替將軍申辯。江某會以州府的名義向政事堂再次表功,不知管將軍在朝中可有熟悉的朋友,在朝堂上可以向天子進言?”
管平仲大喜,道:“左領軍衛嚴子明將軍與我交厚,兵部郎中賀知全與我有交情,這兩人應該會替我說話。”
“不知管將軍是想提升爵位還是晉升官階?”江安義微笑地問道。
管平仲最想的是把男爵晉為子爵,這樣他過世後爵位降等兒子依舊可以承襲男爵,朝庭對爵位控制得極嚴,但同樣恩寵極重,有爵位在身,只要不犯謀逆殺人的大錯,可保一生平安富貴。話要出口,看到江安義若有深意的笑容,管平仲改口道:“不知安義有何高見?”
“化州自古是多戰之地,打仗立功的機會有的是,怕就怕沒有給你立功的機會。”看似繞口的話卻讓管平仲深有感觸,嘆道:“不錯,軍中有不少好男兒被蹉跎一生,最終不得不鬱郁離開。”
江安義起身替管平仲繼上茶水,手持茶壺道:“掌握立功的機會比前去立功更為重要。”
管平仲似乎感覺到江安義要說什麼,目光炯炯地等待著。
“管將軍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與楊侯爺的懷化大將軍僅差兩階,但江某知道這兩階間的距離遠比五六階間的四五階要遠,我朝多數將領都卡在忠武將軍的位置上難得晉升。”
江安義入下茶壺,也不回座,手撐著公案緩緩言道:“等安西大營移鎮化州之後,管將軍要歸制到安西大營,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在安西大營中應該有六七人吧,其中要職早已被佔據,管將軍並非楊大帥的親信,想來歸制後只能坐冷板凳,手下的精兵強將不用多久就會被瓜分幹淨,再塞些老弱殘兵給你,啃骨頭派你上,吃肉卻輪不到,不知江某說的對不對。”
“不錯。”管平仲沉聲道。
“所以江某認為你應該謀求歸德將軍之職,安西都護府中不知有幾位歸德將軍?”江安義問道。
管平仲眼中冒出精光,應道:“僅有一位,副都護馬辰光。”
朱質樸任安西大都護時手下有兩名副手,嚴松雲和馬辰光,嚴松雲戰死,朱質樸調任,楊祥亮就任大都護,馬辰光因剿滅元天教有功由忠武將軍晉升為歸德將軍,坐穩副都護之職。不知楊祥亮出於什麼原因,一直沒有任命另一個副都護,管平仲聽到傳言,說是楊祥亮有意讓兒子楊懷武立功升遷,接任副都護之位。
話說到這裡,管平仲已然明瞭,江安義的意思是讓他謀取另一個副都護之位。大都護雖然位高權重,但在軍中不可能一言堂,兩個副都護的位置就是一個輔佐一個監督,這樣天子才會安心,軍隊不至於變成某人的私家軍。
馬辰光與朱質樸不和,楊祥亮接任後他是唯一的副都護,表面上依舊扮演著監督者的角色,但實際上已經被銀子喂飽,有事只是象徵性地提提不同看法。天子對楊祥亮十分信任,這樣的搭配一時不會有事,但安西都護府的上層都清楚,天子早晚會派一個真正起到監督作用的副都護到來。這個機會,對於管平仲來說,真正是千載難逢。
“管將軍不用擔心錢的事,你馬上派心腹前去京城運作,缺錢可以去找禮部主事田守樓,我會寫信告訴他,二十萬兩以下隨時提用。”江安義目光犀利地落在管平仲的臉上。
二十萬兩,管平仲臉上一喜,有二十萬兩打點自己升遷之事應該不難,都說江刺史是生金手,輕輕鬆鬆就拿出二十萬兩銀子。管平仲站起身,他知道江刺史的二十萬兩銀子不是為了投到水中聽響,伸出右掌道:“相互支援,共同進退。擊掌為誓!”
“啪”,清脆的掌聲響起,轉瞬消逝在空氣中,二十萬銀子鑄成的誓言能不能經歷風雨,留給以後的歲月檢驗,此刻江安義和管平仲的臉上都現出認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