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濟民書院
四月初一,化州又迎來了一場盛事,濟民書院落成,請刺史大人前去參加落成典禮。書院從中秋節前商議到三月中建成,總共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充分發揮了人多、錢多、力量大的優勢。
官轎在山門前停落,江安義鑽出轎子,陽光下一片整齊的藍衫站在山門前,青松般挺拔精神,透著欣欣向榮之意,分外醒目。菁菁學子之前站著個三旬儒生,白麵黑須,一身青色長衫,儒雅風流,是書院的山長呂溫文。他身旁是書院的講書、副講、管幹、學錄等人,濟民書院雖然不及澤昌書院一半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書院從籌建、設計、購置物資、添置田産、延請教師等事都是以寧波老爺子為首的會野府的鄉紳一力承擔。江安義在申請酬建書院的批示上把會野府南的翠山劃給書院,個人出資二千兩,原本他倒想著多些力,邀請些相熟的講書來,可是年前去了莎宿國,書院的事有心無力。
寧波寫信給兒子工部侍郎寧澤,讓他從國子監找尋山長和講書。寧澤知道這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找到國子監祭酒費如陽邀人,費祭酒正憂心國子監在士林中影響漸低,一拍即合,推薦了國子監四門博士呂溫文。此公是豐樂三年的進士,國子監正七品上的四門博士,能在國子監任博士,學問自是一流。只是從國子監前去化州新建的書院,呂溫文自然滿心不願,要是澤昌和章義書院還差不多。
費如陽動之以名,應允四年後向天子要求調他回京,保舉他正六品上的太學博士之職。國子監設有國子博士、太學博士、四門博士、律學博士、書學博士、筭學博士,雖同為博士品階相差很大,筭學博士才從九品下的官階,而國子博士高居正五品上。呂溫文及第後便在國子監任律學博士從八品下),歷時十三年才任四門博士正七品上),七品官放在地方那是百裡侯,可是在京城權力中心,數千名官員中正七品還真排不上號。
國子監清貴至極,只是天子一年來不了兩次國子監,作為七品的四門博士,就算天子到來,也輪不到他上前露臉,天子根本不認識他這個人。呂溫文算是出身官宦世家,祖父曾做過姜州刺史,留下些人脈和銀錢,所以呂溫文能夠按部就班升遷,這已經算是不錯,要知道他的同年之中還有不少在八品階上磨勘。能在四年間從正七品上升到正六品上,呂溫文動了心,只是想到化州是邊陲多戰之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寧澤誘之以利,笑道:“呂博士,化州為世人誤解,其實化州風光優美不下江南,江刺史到任後商賦劇增,百姓富庶,向學之心日增。家父在信中提及,只要呂博士願去濟民書院擔任山長,除正常的束侑外,還當奉上四百兩茶資。”就這樣,呂溫文來到濟民書院擔任山長。
看著從官轎中出來的一身深緋官服,呂溫文眼中閃過羨色,帶著身後眾人恭聲禮道:“恭迎刺史大人。”
江安義笑著上前挽住呂溫文的手道:“呂先生博學多才,肯從國子監屈就濟民書院為山長,實乃化州之幸,諸生之福啊。先生之來,有如久旱之甘霖,江某喜不自勝,有先生在,化州文風必為之一盛。”
呂溫文此刻的腦袋中回想起費祭酒的話,“江刺史年少有為,溫文能早與之交好,於將來仕途有益”,得知江刺史不喜奢華,今日特意著了一身簡樸的藍布衫,不知能否增加江刺史的好感。
江安義見呂溫文略有些恍神,以為他為慶典操勞,不以為意,笑著對他身旁的講書等人拱手示意。呂溫文醒悟過來,側身相讓道:“江大人,此處不是說話之所,請到明綸堂中敘話。”
書院座落在翠山懷抱之中,南北朝向,沿著百餘級石階緩步向上,一側的石壁被打磨平整,上面刻著捐學人的名字。何文彩在書院中掛了管幹的差使,管理著書院財務、購買、修繕等事務,當然具體的事務自有下人操辦,他要的是這個名頭。
身為管幹,何文彩對捐學的錢財很清楚,湊在江刺史的身旁介紹道:“此次濟民書院共收到捐銀二萬一千三百四十六兩零七十二文,田地十二頃……餘銀八千一百四十三兩,何某準備再購置些田地……”
行至石階盡處,江安義在前面幾個名字中看到自己的名字下刻著二千兩,寧家捐銀五千兩,身後的鄉紳們多的千餘兩,少的也有二百兩,笑道:“諸公皆是急公好義之人,為鄉裡慷慨解囊,令人敬佩,特別是寧老爺子深明大義,德高望重,江某建議讓寧老爺子成為名譽山長。”
眾人無不叫好,心想出的銀子多總要佔些便宜,助學上千人,能被記住的有幾個,名譽山長的稱呼是鐵定要被百姓所知。
寧波並沒有在山腿等候,他年歲已大,早上山在書院中歇息,聽到江刺史率人上山,在管家寧安的摻扶下出大門迎接,正好聽到江安義授予他名譽山長的稱號,激動得胡須直抖,高聲道:“大人美譽,老夫愧不敢當,唯有為書院多做些實事才對得起這名譽山長之稱,多謝大人美意。”
書院大門匾額“濟民書院”四個大字是國子監監正費如陽親筆所書,兩旁的對聯卻空著,呂溫文笑道:“江大人詩文一絕,濟民書院的對聯還有待大人來提寫。”
文人對這種題名、題詩、題聯十分感興趣,江安義也不例外,欣然接筆,略思片刻後一氣呵成:考古證今,致用要關天下事;先憂後樂,存心須在少年時。
“好”,呂溫文贊道:“大人此聯道出讀書真義,少年用功,先苦後甜,學以致用,關心天下事,妙哉妙哉。”
寧波捊著胡須道:“此聯先憂後樂一句出自大人《松昌樓記》中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發人深思,濟民書院因大人此聯增輝不少。”
入得大門,依次是講堂、明倫堂及東西配房、藏書樓及東西側門,饌堂、教官宅、崇聖殿、東西偏房、魁星樓及東西廊房等處。書院新建,門窗桌椅還透著樹木的清香,藏書樓的書籍嶄新,江安義隨手翻開一本,淡淡的墨香透出,讓人沉迷。主體兩側的亭閣休閑之所尚未完全歸置出來,畢竟才半年時間,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慢慢修繕,但書院的莊嚴肅穆、端莊凝重、平和寧靜的氣氛已然初顯。
明綸堂眾人落坐,呂溫文介紹道:“書院有山長一人,講書兩人,助講兩人;新收學生二百零六人,其中秀才六十人,童生六十人,餘下的皆是蒙童……”這與其他書院有所不同,絕大多數書院是不招收蒙童的,但江安義想到化州連遭戰亂,許多人家無力讀書,如今情形好轉,索性在辦學之初,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寧波等人,讓他們盡量把誤學的蒙童也招進書院。
等呂溫文說完,江安義道:“書院新創,正是永珍更新之機,書院近半是蒙童,要辛苦幾位先生。這些學生都是化州讀書人的種子,我剛才看了名冊,多數是窮苦人家的子弟。江某自身出身農家,深知窮人子弟求學之難,所以決定官府資助每個貧家子糧食,就按府學生員的八成給付,此次就勞煩何管幹負責,我會吩咐下去。”
何文彩起身應道:“謹尊大人吩咐。”
一杯茶喝罷,呂溫文笑道:“今日濟民書院落成,還請大人為書院的學子說上幾句,為他們鼓鼓勁。”
江安義站起身,在眾人的簇擁下向講堂走去。濟民書院的講堂很大,圍繞著中間的講臺扇形般地展開,依照地勢後面的桌椅漸漸拔高,居高臨下地將講臺圍攏,這也是江安義所出的主意。
隨著江刺史、呂山長等人走進講堂,眾學子安靜下來,目光炯炯地望著講臺上的諸師,等待著傳道授業解惑第一篇。
呂溫文清咳一聲道:“江大人有篇《黃羊銘》,開篇寫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在靈。今日濟民書院落成,名不彰聲不顯,不說相比國子監、澤昌書院、章義書院,就是其他的書院也有所不如。”
呂溫文不愧是國子監的博士,一開口便緊緊抓住眾人的心。環視課桌後一張張略顯迷茫的臉,呂溫文心中得意,繼續道:“你們中間有不少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大概聽說過麗州的黃羊書院吧。”
不少人點頭,黃羊書院這幾年風頭正勁,出了好幾位進士,聽說黃羊書院就是江刺史在富羅縣任縣令時建立的,如今江刺史在化州任官,濟民書院說不定會像黃羊書院一樣揚名天下。
等興奮地議論聲稍微平息了一下,呂溫文笑道:“不錯,黃羊書院就是江刺史所創辦,我剛才所說的《黃羊銘》就是江大人在黃羊書院創辦時為學子們所書,今日江刺史也為我們書院寫下一幅對聯,‘考古證今,致用要關天下事;先憂後樂,存心須在少年時’,激勵大家趁少年當需努力,不讓黃羊書院專美於前。書院乃是育才之所,國子監、澤昌書院之所以聞名天下,不是因為他們存在的年代久,而是因為他們培育出許許多多像江大人這樣的學子。諸位學子,今日你在書院發憤圖強,他日書院便因你而煥發榮光,濟民書院將成為澤昌書院、章義書院這樣的有名書院。”
歡呼聲、鼓掌聲響徹講堂,不少學子激動得熱淚盈眶,呂溫文示意大夥安靜,舉手相讓道:“江大人,請你也為大家說上幾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