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安西移駐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堂上江安義一身簇新的深緋色官服,顯得喜氣精神。江安義一臉笑容,對著堂上坐著的大小官員致謝道:“江某能有今天,全賴諸公的鼎力相助,等散了衙,請到棲仙樓喝上一杯,以表江某感激之意。”
正常情況下,上官有喜事下屬要全力巴結,送禮請客祝賀等等,不過江安義的脾氣大夥都清楚,這位刺史大人不缺錢,上門送禮拍馬還不如實心辦事,聽他說在棲仙樓請客,眾人個個喜笑顔開。棲仙樓如今是會野府乃至整個化州酒樓飯肆的領頭羊,從菜餚酒水到擺設服務,無不新穎奇特,備受同業的關注,在那裡吃上一頓,足以向人誇耀一番。
連方別駕這樣方正的人聽說江刺史請客也沒有推辭,捊須笑道:“老夫聽說正月初八開始,棲仙樓陸繼推出了一百零八道酥白璧菜,有什麼‘白玉雲霧’、‘西窗雪景’、‘金璧生輝’、‘吉祥丸子’、‘喜慶爆竹’,唉呀呀,光聽這些名字都讓老夫神往不已,安義你既然要請客,老夫不和你客氣,你讓人跟湯老闆說,今晚把一百零八道菜都上齊了,老夫要品鑒一番。”
江安義年前去了西域,對棲仙樓的新舉動不清楚,不過這些酥白璧製成的菜他曾經跟郭懷理提過,特別是跟他說過酥白璧放在油中炸過顔色金黃滋味更美也易於儲存,還信口說了個名字“金璧板”,沒想到郭兄藉著過年的機會推出,看來城裡又要多幾家酥白璧的店了。酥白璧的方子被三清觀傳開後,價格直線下降,從五百文降到三五文一塊,真正成為尋常人家吃得起的東西,化州産豆,能製成酥白璧或者金璧板對化州百姓來說是件好事。
“方公說的不錯,”錄事參軍溫琦笑著介面道:“溫某倒是到吃過幾次,酥白璧菜鮮、香、麻、辣、酸、甜道道滋味不同,煎、炒、燉、煮、燒花式不一,想起來都令人垂涎欲滴啊。”
溫琦現在屬於虛架子,所有的事務都是由劉逸興處理過後讓他蓋官印,起先溫參軍還不服氣,有意地駁回幾次,結果江刺史很快就找他的“談心”,認清形勢後溫琦不敢再作梗,把心思用在吃喝玩樂上。有心結識了郭懷理,把貪來的銀子投了三千兩做生意,靠著分紅和衙門的薪俸這位溫錄事活得比以前更自在,眼見得過個年又胖了二三斤。
江安義去西域的日子全靠方仕書替他支撐著,老爺子的要求當然要滿足,有機靈的衙役自去傳話不提。
方仕書感嘆道:“安義說要感謝我等,其實我等又何嘗不要感謝大人。說實話,老夫從未想過化州稅賦高達四百六十萬兩,比起福州、平州、辰州這些中原大州不逞多讓;商稅過四百萬,京城東、西兩市集天下財物,商稅也不過此,安義被人稱為‘生金手’著實名副其實。吾等有幸,跟隨大人建功立業,為化州百姓略盡心力,實在要謝過大人。”
說著,方仕書起身拱手道:“吾等謝過大人。”
大堂上眾人盡皆起身,心悅誠服地向著江刺史躬身禮道:“謝過大人。”
大堂上大小官吏五十多人,都說眾口難調,每個人的欲求不一,自打江安義到任後,公正廉明、任人唯賢,雖說堵塞了一些人生財的偏道,但衙門所發的節賞數倍於薪俸,不用挖空心思斂財,百姓見了自然交口稱贊,人都有廉恥心,誰不願意當個幹幹淨淨的官人,所以這個禮,當真是誠心實意。
江安義起身還了一禮,笑道:“上下同欲,其利斷金,江某人多謝各位了。”
等眾人重新坐好,江安義開始轉入正題,肅容道:“去年化州在諸公的努力下,商稅超過四百萬,天子厚愛朝庭嘉獎,江某託諸公之福連升了三級,江某惶恐之餘,備感壓力。”大堂上安靜下來,眾人斂起笑容,刺史大人要對今年的政務進行安排了。
“去年稅賦四百六十萬,今年只能增長不能下降。”江安義喝了口茶潤潤喉嚨,繼續道:“大家都知道西域生亂,戎彌國與莎宿國發生爭戰,目前最後的結果還不知道,但極可能對今年西域的商路造成影響,邊市的商稅有可能減少。”
邊稅的多少關繫到留成的多少,留成的多少關繫到大夥的切身利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夥剛過了一年舒心日子,誰願意回到從前,堂下眾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江安義輕敲驚堂木打斷眾人的議論,道:“振興經濟,無非是開源節流,今日請諸公來集思廣議、建言獻策,誰有好點子,不妨暢所欲言,江某不吝封賞。”
刺史大人的“不吝封賞”可不是句虛話,要官有官要錢有錢。鄭國官制刺史的權力極大,除了縣令、縣尉這些主管需要朝庭吏部任命外,其他的參軍、主簿、縣尉、典史、教諭等佐官皆可一言而決,只需向吏部備報即可。大堂上五十來人,九品以上的也不過二十餘人,多數是沒有品級的胥吏,如果獻計能得了刺史的首肯,八、九品的小官還不是一句話。
民間百姓常說七品芝麻官,全鄭國近四千萬人口,能擠進“芝麻官”行列的人不過六千餘人,就拿寧清政來說,家世顯赫、舉人出身,因賑災得了個八品官全家還歡天喜地,一般的舉人老爺想求個八九品的小官都難。李世成出身澤黨,又有江安義這樣個聲名顯赫的妹夫,如今還在京城光祿寺做九品掌醢丞熬資歷,正常情況下要混到八品沒有七八年光景是不可能的。再說錢,化州如今是富得流油,稅庫裡數十萬兩銀子,隨便拿出個千把兩出來,這輩子就不愁吃穿用度了。
在功名利祿的刺激下,堂下眾人爭先恐後的發言,有說增加商稅,堵塞跑漏的,有說多墾荒田,栽種瓜果的,還有說開挖礦藏,冶練金銀的,大堂上眾說紛紜,吵鬧不堪。
江安義和方仕書相視苦笑,方別駕起身道:“各位同僚,你們且回去把自己的見解寫成條陳送給江刺史或者老夫過目,被選中的話江大人自然會有所回報。各位,時間不早,各自回去辦差吧。”
等大堂上安靜下來,方仕書搖頭嘆道:“官位迷人眼,利慾燻人心,老夫不是年歲已大,也會被安義的許諾打動。唉,今年西域生亂,正月邊市的商稅減了三成,這樣下去能保護三百萬的商稅就不錯了。”
華思誠坐在右旁一直沒有開聲,此時開口道:“只要西域不來騷擾我化州,少收點銀子也劃算。大夥能安心營生,各業興旺,指不定能把缺口填上些,車到山前必有路,安義用不著操心,倒是安西都護府移駐化州之事,安義不可忽視。”
前幾日政事堂發下公文,諮問安西都護府移駐化州事宜。屯田郎中劉傑興返回京城後,上奏化州屯田豐收,收屯糧四十餘萬石。政事堂陳相上奏,化州是西域入侵的必經之地,當年把安西都護府設在幷州是因為化州糧錢不足以支撐大軍所需,如今化州稅賦增長、屯田豐盈,可將安西都護府移至化州就近防守,石方真讓政事堂向化州府衙問詢。
按說安西都護府移駐化州是件好事,西域聯軍入侵能直接防禦,不用再從幷州移師耽誤時日。只是從江安義到普通的百姓都知道,如果安西都護府的兵爺來了,大夥的好日子恐怕就到頭了。
朝庭設四大都護府,大都督不單管軍事,民政也在管轄之內,都護府的驕兵悍將對地方的滋擾讓刺史苦不堪言,太守尚且如此,一般的官吏和百姓,更是被視為奴僕,動輒打罵,一個不好就動刀殺人,安西都護府與苗寨間鬧得水火不容是很說明問題。
江安義當然不想頭上多出個婆婆來指手劃腳,可是他也明白這是大勢所驅,天子讓政事堂發文諮詢,其實是給了自己一個面子。如果硬阻安西都護府來化州,一旦發生戰事,化州被西域入侵,那所有的攻訐都要集中到自己身上。
嘆了口氣,江安義道:“此事還能怎麼辦,只能歡迎,從大處看對百姓還是有益,大夥就當為了百姓受點委屈吧。”
方仕書梳理著鬍子,慢條斯理地道:“都護府移駐是軍事,政事堂發文諮詢,有違常理,耐人尋味啊。”
江安義眼神一亮,對著方仕書道:“方公,你見多識廣,有什麼東西可別藏在肚中。我從西域帶回來幾壇葡萄美酒,等下讓人送給方公嘗嘗。”
方仕書佯怒道:“幾壇葡萄酒就想收買老夫,真是做夢。”
“我再讓棲仙樓的大廚到方公家裡做一個月的酥白璧菜。”江安義笑道。
方仕書正容道:“不可,老夫豈能公器私用,葡萄酒是你我私交,老夫生受,讓棲仙樓大廚做菜就有些過了。安義,我知你為人豪邁、仗義疏財,但公私一定要分明,小事上不可疏突大意,授人話柄。”
江安義笑著拱了拱手,道:“多謝方公諄諄教誨,安義謹記,還請方公賜教。”
方仕書見江安義並沒放在心上,暗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徑直把自己的思慮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