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詭譎風雲一)
午時剛過,遠遠傳來喧鬧聲,喧鬧聲越來越響,隱隱能聽出“大將軍”的呼聲。
殿中眾人站了起來,羅娜緊緊地抓住江安義的手,輕聲道:“江郎,若是亂兵你不要管我,帶隆蓋從殿後逃走。”江安義沒有做聲,只是握緊手中的殺月刀,雖然他對羅娜的感情不如欣菲幾個,但也絕做不出拋下她獨自逃走的事情來。
窋必面帶喜色,自己的那群手下總算明白過來,進宮來救自己了。用腳踢了踢舍拙,窋必輕聲命令道:“舍拙,等下打起來你護住我,只要拖延半刻鐘就行。”
宮門外,休安提心情複雜地看著盔明甲亮的將士,認出不少熟悉的面孔,自己離開軍隊已有六年,這些將士看到自己依然神情激動,不少人歡呼著“大將軍好”,讓他感動。只是國家危難之際,鐵甲男兒不在邊關抵禦外敵保家衛國,卻將王宮團團圍住意圖逼宮,不能不說是軍隊的恥辱。
領兵的是右騎君安爾頓,此人是窋必重用的心腹,曾經因為違犯軍紀被休安提打過軍棍。看到騎在馬上的休安提,安爾頓又恨又怕,大聲地喝令隊伍的安靜後,催馬來到休安提面前。
休安提穿著居家的青色皮袍,頭上扣著皮帽,時光給他的雙鬢添上些白霜,眼神依舊犀利得讓人害怕。安爾頓暗嚥了口唾沫,右手扣胸甲為禮,寒喧道:“休將軍不在家中享清閑,怎麼來王宮了?”安爾頓很想刺休安提一句,當初你可是說再不踏足王宮,怎麼食言了。不過休安提積威猶在,話到嘴邊吞了回去。
休安提不喜歡安爾頓,此人雖然作戰勇猛,積功封為翖侯,但為人兇殘,動輒鞭打麾下,貪財好酒色,屢犯軍紀,沒想到窋必做了大將軍後把他提升為右騎君。見安爾頓發問,休安提淡淡地道:“老夫聽說國主病重,想入宮探視,還請行個方便。”
安爾頓揚了揚手中的馬鞭,笑道:“這可不行,要進宮要有國主或者大將軍的命令,休將軍只是個普通百姓,恕卑職職責所在不能放行。”
吐樂布掀起車簾,站在車轅上,舉起手中的金牌道:“安將軍,這是國主的金牌,是國主命休將軍前來的,讓開道路吧。”
那塊金牌確實是歷代國主號令之物,是臨出宮前羅娜交給吐樂布以防萬一。安爾頓心中盤算,窋必大將軍入宮與王妃商談已有兩個時辰,只見術空大師出來,不見窋大將軍的人影。可惜術空大師沒有告訴自己宮中情況,會不會窋大將軍要強行與王妃行好事,術空大師不好意思說。術空大師威名赫赫,有他護著窋必大將軍,安爾頓根本沒有想過會有意外。他是個酒色之徒,想起平日與窋大將軍相同愛好,以己度人,嘴角現出一絲淫笑。
心中已有主意,絕不能放休安提入宮,壞了大將軍的好事。安爾頓面容一板,粗聲道:“國主昏迷多日,這金牌怕是有人盜用,卑職奉大將軍之令嚴守宮門,不能放休將軍入內。休將軍請回,等國主召喚再入宮不遲。”
休安提沒有理會耀武揚威的安爾頓,目光從他身上掠過,落在三丈外排列整齊的將士身上,高聲道:“老夫久不在軍中,不知兒郎們還記得我,我可清楚地記得你們。赤亞蓋、涅得、洛佑阿帕、希納魯……”
隨著他的喊聲,一個個將士激動地走出佇列,上前數步,單膝跪地,高聲應道:“赤亞蓋見過大將軍”、“涅得拜見大將軍”……轉瞬之間,佇列之間踏了一排軍中勇士。
安爾頓被直接無視,氣得臉色鐵青,策馬回返,舉起手中的皮鞭惡狠狠地向出列的眾人抽去,口中罵道:“誰讓你們出列的,哪來的大將軍,窋大將軍還在宮中與王妃議事呢,你們還不快給我滾回佇列,不然老子宰了你們。”
皮鞭劈頭蓋臉地抽向赤亞蓋,赤亞蓋是軍中翖侯,對安爾頓的飛揚跋扈早有不滿,見他不顧情面揚鞭就抽,怒火難以遏制。赤亞蓋猛然站起抽刀,刀如清水,由下往上,一刀將安爾頓的左腿斬斷。
安爾頓沒想到麾下居然敢向他動手,慘叫一聲,從馬背上掉落下來。既然動了手,就再無退步,赤亞蓋血紅著眼睛盯著身旁眾人吼道:“大夥一起動手殺了他,否則的話我殺了你們。”
安爾頓平日囂張拔扈不得人心,眾人各抽兵器一擁而下,等休安提高喊“住手”,上前拉開眾人時,看到地上的安爾頓已經被砍成肉糜。
吐樂布跟著走過來,見休安提面帶不愉,勸道:“休將軍,外敵當前,國家存亡關頭,切不可有婦人之仁。還請休將軍約束好軍隊,隨我入宮見國主。”
事已至此,休安提長嘆一聲,下令道:“赤亞蓋,希納魯,你們兩個帶著將士暫歸軍營,不可圍在王宮之前,待我見過國主再做計較。”
兩人大聲應諾,帶著軍兵離去。赤亞蓋和希納魯都是軍中翖侯,窋必限在宮中,左騎君祿竺加在邊境領兵禦敵,右騎君安爾頓身死,此刻軍中以兩人軍階最高,不怕將士不聽命。
看著軍兵列隊離去,休安提隨著吐樂布和琅洛步行入宮。來到後宮殿外,琅洛高聲稟道:“啟稟王妃,休將軍前來探視國主。”
“啊”,羅娜驚喜地捂住嘴巴。她知道爺爺和琅洛一起去請休安提了,休安提的到來表示兵變已定,剛才“大將軍”的歡呼聲應該是在叫休安提。窋必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休安提進宮意味著自己倚為臂助的軍隊已經失去掌控,想到這些天自己的所做所為,窋必軟癱在地,抖成一團。舍拙鄙夷地看了一眼窋必,上前幾步向徐步入殿的休安提扣胸施禮。
羅娜恢複了王妃的尊榮,端坐在寶座上接受休安提躬身行禮。休安提直起腰問道:“王妃,國主在哪?我想去探視。”
休安提之所以被吐動,除了國家確實到了存亡的危難關頭,還有便是想見一見國主咄舍拉。外面的謠言傳得很兇,有說國主已被王妃害死,有說國主昏迷不醒,還有說國主已經逃到了羌蘭。
休安提出身軍伍世家,自二十歲咄舍拉的爺爺時代就守衛王宮,到四十六歲升任大將軍,歷經三朝,咄舍拉是他從小看著長大,小時候還教過咄舍拉習武,有如自己的晚輩,現在生死不明,他自然關心。
羅娜讓人親自領著休安提去寢宮,咄舍拉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幾名醫官日夜不離地照看著他。看著比死人多口氣的咄舍拉,休安提心中酸楚難過,詳細地問過醫官病情,明白國主是因為驚怕昏倒,並非謠言所傳為王妃所害。
斯吉大長老在一旁嘆道:“我替國主診治過,乃飲酒過度又受驚嚇致腦內淤堵昏迷,不過國主年紀尚輕,還有醒過來的可能。希望休將軍能帶兵擊退外敵,讓國主能夠安心靜養,不受驚擾,或許國主還會清醒過來。”
為了帕火教能成為國教,斯吉大長老已經付出了許多,為了讓付出不落空,只有一條道走到黑,鐵心擁護王妃了。休安提認識斯吉大長老,知道他並不熱衷名利,他的話相對會公允些,原本猶豫不決的態度堅定起來。
重回殿中,休安提仔細地打量了一眼站在羅娜身旁的隆蓋,他離開時隆蓋尚未出生,未曾見過王儲。深吸一口氣,休安提恭身道:“戎彌入侵在即,休安提身為莎宿臣民,殺敵衛國責無旁貸,請王妃請文武大臣上朝議政,休某願再披甲為國死戰。”
羅娜大喜,休安提是沙場宿將,大小數十次戰鬥鑄就成常勝威望,莎宿雖弱小其他各國不敢輕易進犯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休安提是統兵的大將軍,有他統軍,軍心振奮,當能與戎彌一戰。
上朝是文武大臣的事,吐樂布雖然是吐樂家的掌舵人,卻敢沒有資格上朝,只得和江安義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回去聽信。休安提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有注意到吐樂布身邊的護衛是曾在王庭上勇鬥舍拙的壯士。窋必被看押起來,至於舍拙,休安提求情,說他是個憨人,對敵卻是勇將,不妨把他交給自己做個護衛。羅娜正要借重休安提,自然答應。
回到吐樂家時,希魯帕帶著樸天豪和陳漢兩人也到了。莎宿國內的危機暫時消除了,江安義連日奔勞,又在宮中與術空劇鬥,十分疲乏,抽空補了一覺,等睜開眼時,天已經暗了。
門外侍立的僕人見江安義醒來,恭請他到正屋議事。吐樂布所住的正屋燈燭明亮,吐樂父子四人、樸天豪和陳漢等坐在一起閑聊。看到江安義進來,眾人站起身,吐樂布笑道:“安義醒了,餓了吧,大夥邊吃邊聊。”
酒菜流水般地送上,吐樂贊介紹了上朝的情形:羅娜宣佈窋必意圖謀反已被抓拿,休安提重任大將軍之職全權負責禦敵之事,王庭之上一片歡呼,特別是武將們紛紛表示聽命,局面已經穩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