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燃在上課時間,極罕見地將他叫出了教室。
他滿腦子塞滿各種數學公式,跟著一言不發的父親走出了學校,上了他那輛九成新的桑塔那,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被帶到了A市半山區的一座山腳下。
然後就像聽驚悚鬼故事一樣,孟向歧的三觀都幾乎被重塑了一遍。
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妖怪,而且居然還有人類心甘情願以自身骨血供奉妖怪!他們家現在錦衣玉食,都是妖怪給的。而現在,妖怪居然還要他小弟的命!
如果可以,孟向歧寧願從來不知道孟家發跡的內情,如果可以,他寧願做為祭品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站在父親的面前,盯著這張每天都要見上幾次的熟悉面孔,慢慢覺得無比陌生。
以他當時的年紀,理解不了錢財為何那麼重要,重要到能親手傷害手足。
年邁的父親給他跪下,父跪子,已經足夠泯滅人倫。
父親在懇求他,懇求他把小弟帶出來,帶到這裡來,送給妖怪。
然後他的公司就有救了。
好像小弟不是一條鮮活的人命,而是一件可有可無的物件,為了保證孟家,或者簡單點來說,父親和自己的榮華富貴,可以被輕易犧牲。
“不,不行!他是我弟弟!你是他的爸爸!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孟向歧年輕的臉龐上全是不可置信與茫然無措,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那就你去!你去把自己獻給白仙君,換你弟弟活命!”父親感情牌沒打通,便直接拉著他,一步步向深山裡走去。
那裡,植被茂密,濃霧四起,連陽光都透不進去,黑暗中,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正等著享用他的血食。
孟向歧的心,隨著一步步往裡走,一步步地沉淪。慷慨過後,全是害怕。他兩股戰戰,從邁開大步跟著走,到被父親拖拽,狼狽至極。
他終於還是停下了,開口求饒了:“爸,爸,求你了,我想活著,我想活著!”他還想考大學,還想結婚生子,還想繼承家業!
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
“那就把你小弟給我帶出來!”妻子根本不相信他,他領不走孩子,但是大兒子在妻子眼中是值得信任的。
“……好。”人性歸根結底是自私的,當他的命與小弟的命放在一起比較時,他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命。
孟向陽跟自己大哥很親,聽到大哥說要帶他出去吃飯,被關了幾日的小孩子歡呼著跟母親打了招呼,活蹦亂跳地出了門。
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孟向歧沒有見到大妖,當然沒有看到父親將小弟獻祭的血腥一幕。
但是他知道,從那天起,他就不乾淨了,無論他怎麼清洗,他的身上,都沾著小弟的鮮血,是他的自私與懦弱,賦予的枷鎖。
尤其是當母親知道小弟再也回不來之後,她再也沒有看心愛的長子一眼,再也沒有原諒過無情的丈夫。
兩天之後,母親在家割腕自殺,了結了她痛苦的生命。
孟向歧知道,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