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需要英雄。
可是英雄所生的時代,卻又是最不幸的時代。
……
玉凌輕輕放下了記載著詳細戰報的玉簡,起身走向滿園芬芳的庭院。
尼拉貝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同樣地未發一言。
這時節正是百花爛漫,紫藤花的莖葉爬滿了房簷,如流蘇一般垂落下來,隨著微風的輕拂柔媚地搖晃著,細碎的淡紫色花瓣彷彿點綴在碧綠之間的星辰,彌散著若有若無的幽香。
玉凌抬起頭,柔暖的春光透過紫藤花的縫隙,在門前的臺階上映出斑駁的光影,使這景象愈發慵懶而愜意。
讓人很難去想象,那遙隔了上千星裡的南境戰場,卻已是屍骨成山,血色成河。
這場戰爭明明也沒有持續多久,從去年九月中旬那場連綿的秋雨開始,到如今三月的尾聲,前後算來也不過半年而已。
然而生命的消逝卻比那冰河的融解還迅疾,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最終都化為了蒼白而冰冷的數字。
南境的戰事基本結束了,也如預期的計劃一樣,取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輝煌勝利。
但玉凌卻並未感到分毫喜悅,只感到如欲窒息的沉重。
他想到了那一年的太燁星淵,他所保護的人一個又一個從他眼前逝去,面對強敵的環伺,他顯得那麼無能而無力。
而現在,他雖已站在了這個世界的絕巔,但面對這場不死不休的戰爭,也只能看著他所熟悉的人被洪流挾裹,漸漸地杳無影蹤。
片刻的佇立後,玉凌走下臺階,緩緩地去往了蠱王宮後山。
此前,這裡已被重新清理了一遍,修建了一個從山麓一直到山巔的陵園。
這陵園很大,密密麻麻的墓碑立在山上,宛如蒼林。
而墓地中多是空棺或衣冠冢,因為每一天戰亡的修者都難以計數,基本上便在戰場附近就地掩埋,甚至很多人連屍身都無法找尋和分辨。
只是為了不忘記他們,當戰報傳回百蠱星後,陵園的守墓人就會立下新的墓碑,在上面刻下他們的姓名。
一塊碑上往往會刻下十幾個、甚至二十幾個人的名字,有的還會附上他們生前最顯赫的功績。
他們或來自北境,或來自南境,或來自西境,也不乏靈族修者。
無論生前如何,死後卻都沉眠於一處。
作為他們最後存在的印記。
只要百蠱星不淪陷,這些墓碑就可以安然地矗立在這裡。
而如果連百蠱星都為道靈大軍所佔領,那麼也便意味著一切的終結。
踏著青石臺階,兩旁是重重的碑林,一路往上,便到了清幽的山巔。
小闇月樹安靜地紮根在這裡,俯瞰著蠱王宮的輪廓,葉片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也陷入了靜謐的沉眠。
上一次重塑闇族消耗了它不少的元氣,所以旱偉和朔也沒再來打擾它,就讓小樹在靈材的溫養下慢慢恢復。
玉凌沒有驚動小樹,只是走到了樹下的一塊墓碑前。
這是守墓人新立的碑,他蹲著身子剛將周圍的泥土恢復平整,一起身便看見了玉凌。
“盟……”守墓人愕然間正要脫口而出,玉凌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守墓人便行了一禮,無聲地退到了一旁,雙手交叉抵在胸前,微微垂首,似是在哀悼。
玉凌沉默地凝視著這塊嶄新的墓碑,伸出手指輕輕地從邊緣摩挲而過,落在了中央。
隨後,他刻下了幾行字。
“創一品奇陣,煊赫千古,定南凰大捷,陣道無雙。”
“陣皇許晏庭之墓。”
墓碑冰涼,但碑文卻似殘存了幾許溫度。
山風突急,一片彎月狀的墨色葉片打著旋兒落在了碑上,劃過那一字一句,彷彿也在流連和眷戀,但終究還是與塵泥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