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尚還陌生的人,即便有所謂血緣的維繫,彼此之間也沒有太多的共同話題。
所以元靈靈皇很快就感到了言辭的匱乏,沉默了少頃之後,他當先往殿門外走去:“你們隨我來。”
玉凌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後面,心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馬上就要見到雲夢蝶了,但玉凌卻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她,尤其是在玉清玄九死一生的情況下。
他當然明白這位母親是在意他的,否則她也不會讓雪清泠帶著信物千里迢迢地來找他,更不會費盡周折地挑明太燁星淵的陷阱,還在最關鍵的時刻送來了兩大靈族的情報,使得玉凌多少有了些迴旋的餘地。
雖然在旁人看來,雲夢蝶故意把玉凌留在明域,而不是帶他回元靈族,像是冷漠地將他拋棄在了那個偏遠的角落,但玉凌知道,這恰恰是她深思熟慮後的舉動。
這之間的權衡與考量,雲照秋早就給玉凌分析過了,而他自己也能想透徹。
那時候,雲夢蝶和玉清玄所要面對的是全族上下的非議與指責,如果不是她正懷著北苒,她甚至想將兩個孩子都留在外邊,只用她一人去承受所有的壓力與風波。
很多元靈族長老都堅定地認為,若是當年雲夢蝶和道靈族靈子成功聯姻,兩族的關係肯定能得到很大程度的緩解,而非像現在這般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非但沒有淡忘那段往事,對雲夢蝶的怨言反而與日俱增。
玉清玄的事情雖然是絕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基本上元靈族高層都知道,靈女殿下的丈夫是玄靈族餘孽。
這還不如他是個有天賦的普通人,說不準還有機會轉化成元靈血脈,就算純度很低,但他只要修煉到真道境,大家也能勉強忍受。
可玄靈族那是絕對的死敵,這種事情沒得商量,雲夢蝶和玉清玄成家,生下的女兒居然也是個玄靈族人,這對眾人來說就是叛族,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在這樣的處境下,當時尚還年幼的玉凌要是被接回元靈族,可以想象他要面對的將是整個世界的惡意。
這也是玉凌能拖則拖,拖到今天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來到天元星,就算那些長老看不上他西聯盟主的身份,但他不滅境的修為卻是實打實的,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奈何不了他。
他應該感謝雲夢蝶為他爭取了二十年的時間,讓他現在可以有底氣地站在這裡,只是……他畢竟是個鳩佔鵲巢的外來者啊。
為人父母,若是發現自己的孩子被另一個人所取代,他們心裡真的能接受嗎?
大部分人的回答,想必都是不能。
玉凌當然不會讓他們發現這個秘密,但這終究是一直困擾著他的心結。
沒有人不渴望溫暖,只是當這份溫暖不應屬於自己的時候,就成為了矛盾的根源,將人置於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
沒等玉凌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前面的元靈靈皇突然停下了腳步,輕輕一嘆道:“就是這裡了。”
玉凌抬頭看向面前的黑色樓閣,相比起周圍奢華到浮誇的色調,這座高樓就顯得異常古樸與簡約,或者可以說簡陋。
沒有多餘的雕飾和花紋,那冰冷的線條粗粗地勾勒出房梁與簷角,迎面而來一股荒涼的冷肅之氣。
玉凌甚至感覺,佈設在這座閣樓附近的禁制與道陣,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比樓上的黑瓦都要多得多。
這其實就是一間變相的囚牢。
玉凌又望向元靈靈皇,從後者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外露的情緒,只是感到他眉宇間的疲憊之色愈發濃了幾分。
元靈靈皇輕輕抬指在虛空一點,一隻白色的鳥兒憑空幻化而出,發出一聲清脆的啼鳴,撲稜稜向著黑閣裡飛去。
周圍的禁制都處於沉寂狀態,但當這隻小鳥飛到門口的時候,卻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只見水紋一般的光暈輕輕漾開,就將小鳥從頭到翅膀抹殺得乾乾淨淨。
元靈靈皇也不意外,就站在閣樓前十米處,輕聲喚道:“夢兒?”
“何事?”
樓閣裡傳來一個平靜而清冷的女聲,語氣既不冷淡,也不熱切。
但她的聲音卻彷彿具有某種魔力,即便是再躁動不安的心緒,在這一刻都像是停泊在了寧靜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