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羽白咳著血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怒聲喝道:“你這個瘋子!你有沒有想過,一百年對她而言是怎樣可怕的折磨!你一個人在這裡度過了無盡歲月難道還不夠嗎,非要讓她也陪著你一起絕望瘋狂?她才只有六歲啊,你居然自私到要毀了她世界裡的所有美好,甚至連她的未來也要一起葬送!”
“你怕孤獨,但你非要逼她在這裡待一百年,她更會孤獨到發瘋!”
安瑞卡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定:“不會的,我會陪著她。”
念羽白怒極反笑道:“你陪著她?你陪著她又有個屁用!你一個人就能代替一個完整的世界?她應該生活在那個無比精彩有趣的人世間,而不是這片冰冰冷冷空寂無人的宮殿!你能給她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嗎,你能給她那種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嗎,你能給她無數個同齡的朋友嗎,你能給她一個世界嗎!你不能,你什麼都不能!”
冬末慌張地攔在安瑞卡面前,生怕他一時衝動就將念羽白給直接殺掉。
安瑞卡的臉色陰晴不定,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他伸手輕輕撥開冬末,盯著念羽白的眼睛,冷冷說道:“然而我實力比你強,任你說的天花亂墜,也終究改變不了什麼。”
念羽白諷刺道:“什麼時候以智慧揚名神界,迎來百族敬仰的雅戈族也變成了力量的奴隸?你們不是一向以蠻力為恥,而以智慧真理為永恆的追求麼?”
安瑞卡怒喝道:“智慧有什麼用!真理有什麼用!不都在那個該死的雪神手下碾成了齏粉!都死了,他們都死了,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實力,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臉龐猙獰地吼道:“我早就明白了,唯有力量才是這世間永恆不變的真理!”
他揮動袖袍就要出手,然而冬末卻死死地擋在他面前,帶著哭腔喊道:“安瑞卡,我不許你殺他!”
死寂一般的沉默。
安瑞卡額頭上青筋暴跳,就在唸羽白準備閉目等死的時候,他卻突兀地平靜了下來,神情悲傷如同換了一個人。
他閉上眼睛道:“弗斯末、鐵裡安、阿然、休頗里克特、伍德連颯……你們告訴我,真理有什麼用,智慧有什麼用……如果沒有用,我們雅戈族追求了萬年的東西難道是一片空無嗎?如果有用,為什麼你們都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如果有用,我就能留下她嗎?”
沒有人回答。
但安瑞卡卻神色恍惚,彷彿聽到了冥冥中的無數道聲音。他們都在跟他說,雅戈族的使命就是維護真理。
因為雅戈的本意就是追求智慧,啟迪矇昧。
他本來可以成為大賢者,然而當他選擇力量,選擇修煉人族的武者體系後,他就再沒有可能成為一位大賢者。
唯體悟天地之理,通曉古今之變,方為大賢者。
然而,他已經迷失在力量的追逐中太久太久了。但他從來都不想承認這一點,直到今天被那個人族少年一語點破,讓他終究無法再逃避下去。
他這唯一的雅戈族人,卻已經不像是雅戈人了。
“念羽白,你看見那座高塔了嗎?”安瑞卡忽然抬手,遙遙指向北部一處高聳的黑色尖塔,建築風格就如他的衣袍一般復古,透著股莫名的滄桑韻味,那是時間和歷史的厚度與積澱。
安瑞卡冷漠道:“那是我雅戈族的聖塔,是我拼了命唯一留下來的東西,你們要是能過關斬將走到最頂層,之後你們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干預。”
念羽白沉聲道:“包括帶走冬末?”
安瑞卡拂袖便走:“別高興得太早,那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就連我至今也沒能走上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