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八道!死到臨頭,還想汙我母親名聲。明明就是馮敬廷喜新厭舊,與陳氏勾搭成奸,卻要反咬一口我母親?”
馮敬堯微微癟嘴,嘲弄地瞥她一眼。
“你若不信,大可找你父親求證……再是不信,可以問你外祖家,知是不知……”
馮蘊冷哼,“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就故去。你以為信口雌黃,就沒有人拆穿你了?”
馮敬堯冷冷地看過來,“盧家人又沒有死絕,你倘若有心,總能問到的。你母親嫁入馮家之前,就心繫謝獻,無奈嫁入馮家,是因謝獻早已娶妻。不然,你父母的矛盾因何而來,你父親又為何醉酒夜宿陳氏家中,以致有了馮瑩?還有,以你母親的腦子,明知此事,為何會不聞不問,這分明就是心虛有愧。十二孃,一切都是有根源的。你母親,死得不冤。”
“無恥之尤。”
馮蘊氣得胸膛起伏,指著他,手指都在發抖。
裴獗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安撫一般用力,又鬆開。
“謝獻與你有何仇怨,你竟下得如此狠心,不僅要他滿門抄斬,還要讓全體謝家軍陪葬!?”
馮敬堯撩高眼皮,盯著裴獗。
久久,他才冷嗤一聲。
“你就是當年在幷州逃走的那個謝家餘孽吧?謝七郎?”
裴獗目光涼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馮敬堯沉吟片刻,突地笑了起來。
目光裡,竟有一種古怪的釋然。
“那今日老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因果迴圈,怪不得誰。”
裴獗冷聲,“若是因果迴圈,那你滿門該如何算?”
馮敬堯身上一寒,身形微微僵硬片刻,鬆開嘴。
“我與謝家沒有仇怨,但身逢亂世,各為其主,誰都想要有一番建樹。懷仁太子與當年的延平帝……魏王蕭珏勢同水火。誰都知道,魏王與馮家走得親近,若懷仁太子登基,對馮家沒有好處。”
簡明扼要,平靜淺顯,卻有著最殘酷的真相。
也與他們先前的推測並無二樣。
那個兵戈聲裡,烽煙四起的時代就那樣浮現腦海。
“殺——”
“謝氏全族,一個不留。”
北風呼嘯而過,馬蹄滾滾,喊殺不止,人頭落地的聲音極是沉悶。好似在牆外,好似在天空,又好像是從牢房的青磚石下鑽出來的,順著腳背,爬上全身,滲入每一個毛孔裡。
馮蘊半晌才緩過氣來,看著昏暗的燈火下,馮敬堯那張桔皮似的乾癟的臉,以及眼角深如溝壑的皺紋。
“沒有好處,便要殺人?”
馮敬堯看著她,“不是他們死,就是馮家亡。馮十二孃,你也姓馮。當年我若不那麼做,你豈能活到如今?”
一個陰謀,鬧了個天翻地覆,翻眼就換了人間。
長風從牢舍的甬道吹過來,馮蘊突然覺得有一些冷。
酷似那年的冷宮。
以及在冷宮玉昭殿裡的看到懷仁太子的那句話。
“如今年年歲歲,曾經歲歲年年。”
寫不盡的世事無常。
她是馮家的人,在命運的裹挾下,與懷仁太子一樣成了受害者,關在同一個地方,而所有的一切,皆因當年的陰謀。
歲月如梭,依稀再憶,懷仁太子竟已故去十餘年了。
“推翻懷仁太子,原本不必死那麼多人。謝家軍,有多少無辜慘死?”
馮敬堯沒有回答。